盡管内心已經被朱曉松說服了,朱老二卻還是嘴硬道:“就算我跟老三願意跟着你造反,也同意你說的暫時先不安葬咱爹,可人家劉舉人憑啥要跟着你造反?”
朱曉松嗯了一聲,似是自言自語的說道:“對啊,他劉舉人家有良田千畝,嬌妻美妾在懷,為什麼要跟着咱們造反呢?”
老三道:“就算那劉舉人得了失心瘋,跟着咱們造反,可是朝廷……朝廷畢竟掌握着百萬大軍,光憑着咱們兄弟三個造反……”
朱曉松卻沒有直接回答老三的問題,反而示意兩人都站到門前,然後指着空蕩蕩的院子說道:“看到了麼,這整個天下的土地,原本都是咱們家的!”
老三心中一動,卻抓不住腦海中那道一閃而逝的靈光,老二卻不耐煩的說道:“就算是咱家的,那也是以前!現在,那些地大多是人家劉舉人的!”
朱曉松呵的笑了一聲,臉上的神色逐漸變得有些猙獰:“是啊,大明都亡了,所以這些地也就不是咱們家的,反而成了他劉舉人的。”
老二老三愈發迷茫,甚至懷疑眼前的大哥是不是招惹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
朱曉松卻是語帶譏諷的說道:“劉舉人培養他女兒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甚至讓劉大小姐自小學習滿語,他圖的什麼?”
“欺壓良善,侵占民田,劉廟百姓就算受了欺壓也是敢怒不敢言,甚至都不敢怒,他又憑的什麼?”
朱老二朱老三默然。
劉舉人自小培養女兒學習滿語和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可不是為了讓劉大小姐去考個功名回來,而是自打二十三年前有個賤婢千裡尋爹,被錢聾老狗認下當了格格的事情傳開之後,整個大清就有很多人大力培養自家的女兒,都盼着自家女兒能跟錢聾老狗發生點兒什麼,哪怕錢聾老狗已經年過古稀。
至于劉舉人欺壓良善,侵占民田,則是憑的人家跟縣太爺的交情,憑的人家跟滿大爺稱兄道弟的本事!
沉默了半晌後,老三才長歎一聲,說道:“劉舉人……愧對先賢的教誨啊。”
朱曉松冷笑道:“愧對先賢的何止他劉舉人一個?這遍天下的讀書人,有一個算一個,又有哪個敢說自己不愧對先賢?就連老三你,不過是跟着莊子上的腐儒讀了幾天書,你又何嘗不是愧對先賢!”
朱老三不禁微怒,駁道:“大哥這話未免過了些!小弟自認除了學問不精之外,倒也沒做過什麼有愧先賢的事情!”
朱曉松卻盯着朱老三道:“那你給我解釋一下,什麼叫華夷之辯?什麼叫做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什麼叫做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衽矣?”
朱老三忽然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強辯道:“先生說,夷狄入華夏則華夏之。”
朱曉松卻冷笑道:“狗屁!自古有以華制夷者,未聞有以夷制華者。”
“遍翻四書五經,聖人先賢何曾說過夷狄入華夏則華夏之這種屁話!你這書是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告訴你,這種屁話最早出自于金國僞儒郝經為論述蒙元政權的合法性所提出的‘今日能用士,而能行中國之道,則中國之主也’,其後則是雍正小兒在《大義覺迷錄》中篡改韓愈《原道》文章,将‘孔子之作《春秋》也,諸侯用夷禮則夷之,進于中國則中國之’這句話曲改成‘韓愈有言:“中國而夷狄也,則夷狄之;夷狄而中國也,則中國之。’”
“這兩人一個是僞儒漢奸,一個是建奴僞帝,他們說的屁話,你居然奉為圭臬?下次再敢說出這種替鞑子開脫的屁話來丢人現眼,我就活活打死你!”
訓斥過了朱老三,朱曉松才又冷笑着說道:“我剛才已經說過了,這些地原本都是咱們家的,這地該怎麼處置,也該是由咱們說了算,可不由得他鞑子當家做主。”
眼看着兩個兄弟依舊有些舉棋不定,朱曉松忍不住心中微怒,低聲喝道:“看到那劉舉人過的什麼日子了麼?看着咱劉廟村那個滿大爺過的什麼日子了麼?”
“原本,咱們應該過着比他們好一千倍、一萬倍的好日子!再不濟,咱們也能挺起兇來走到大街上,可是現在呢?”
“告訴你們,就是他們,奪去了咱們原本該有的好日子!”
“造反?那是拿回咱家原本的東西!”
老二老三臉色微變,朱老二更是低聲叫道:“那大哥你說該怎麼辦,俺都聽你的!”
喚了兩個兄弟俯耳過來,朱曉松才慢慢說出了自己的計劃:“待會兒咱們先這樣兒這樣兒,然後你們兩個再如此這般,之後咱們就退守卧牛山。”
……
大清有聖天子在位,那自然是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似劉舉人這般知道讀書上進的,家中都已蓋上了青磚瓦房,縱然是陰天下雨又或者刮風下雪,劉舉人也可以安心的坐在屋子裡請滿大爺富察格濟喀喝茶。
茶未過盞,劉舉人正打算開口跟格濟喀說正事兒,家裡的管家卻是從門外走了進來,低聲道:“啟禀老爺,朱曉松跟他弟弟朱二旦、朱三順求見。”
劉舉人臉色一黑,喝斥道:“讓他們滾,沒看到老爺我正在跟格濟喀兄弟談事情?”
管家躬身道:“回老爺,他們兄弟三個都帶了孝,隻怕是他們那個痨病鬼的爹死了,他們來替他們那個死鬼老爹來求塊地好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