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 一襲白裙,何晏似雨打芭蕉!
曹沐哭着跑開了。
閣宇内隻剩下曹操與丁蕙兩人。
丁蕙一改往昔冷冰冰的模樣,抿着嘴唇,沉默着為曹操脫下禮服,似乎想用溫柔的語氣勸曹操收回成命。
“阿瞞,你要與南匈奴聯姻,這是家國大業,我本不該攔着,可…事關沐兒,難道你就不為她死去的娘想想麼?”
“想什麼?”
“你就真的忍心讓女兒嫁到邊塞?沐兒可是你的長女啊,何況她…她還操持着鍛造坊,在整個曹營中也頗為聲望?這樣的女兒你縱是不嫁給陸子宇這樣的人才,又何必…”
講到這兒,丁蕙頓了一下。
藏在心頭許久的話傳出:“阿瞞,這些年我愈發的看不透你了。”
“讓妙才的女兒夏侯涓嫁給陸子宇,卻把自己的女兒嫁給南匈奴,這也太懸殊了,匈奴與大漢是幾代仇怨,莫說是沐兒,就是尋常的宗族女子,我也不同意!曹家的女子怎麼能嫁給匈奴人呢?”
呼…
聽到這兒,曹操輕呼口氣。
“夫人如何想的,我豈會不知?可與南匈奴聯姻是軍國大計,昔日武帝橫掃匈奴,卻将王昭君嫁于匈奴王庭,為大漢邊境換取了四十年的和平,夫人可知道四十年于我曹操意味着什麼?”
是啊…
因為有陸羽的存在,四十年…意味着太多了,或許能一統天下,或許能重塑這紛亂的世道!
這些…丁蕙如何不知道呢?
她凝着眉,乃至于踉跄着後退,在床上坐倒。“可…可沐兒是伱的親生女兒啊!天底下哪有當父親的把女兒往火堆裡推!”
“這天下本就是合縱連橫,是紛争之勢,做為我曹操的女兒,就要擔負起這重塑天下的重擔!沐兒不但要嫁,更要嫁的光芒萬丈!”
曹操絲毫不松口。
他就是要讓丁夫人生出這種“絕望”的情緒,而這種情緒會傳遞出去,會傳到坊間…這能加深匈奴使者的信任。
也能确保南匈奴左賢王來許都城迎親!
如此這般,也才能方便羽兒接下來的行動!
這是一盤大棋!
丁蕙面露不忍。“隻是,隻是委屈了沐兒呀!”
“委屈的人多了,一将功成萬骨枯,大江東去盡是英雄皿,那是多少人的委屈啊!”曹操負手而立,語氣愈發的冷冽。
他是天生的演員!
曹操與丁蕙說話的聲音被門外的曹沐偷聽到…
她被自己父親的用心驚的面色慘敗,打了個寒戰,她輕步轉身離開,到了自己的屋内,雙拳緊握,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定,心酸伴随着眩暈感襲來。
她不要嫁到匈奴!她要自救!
而…如今能救她的唯獨,唯獨白馬侯陸羽了吧?
可…白日朝堂上,陸羽并沒有勸阻父親啊!
自救…她必須自救!
“如果…”
“如果…”
曹沐艱難的開口。
“爹,女兒不得以隻能兵行險着了!”
銀牙咬着紅唇,她做出了一個大膽卻又極其艱難的決定!
她面朝銅鏡,抿着嘴唇第一次打扮起了自己,這個因為鍛造而皮膚有些黝黑的姑娘,因為一系列的裝扮竟變得妖娆!變得妩媚!
…
…
爐子上炙着烤肉,溫酒的酒注冒着熱氣,何晏從酒注中拿出了熱好的酒,為諸葛均斟上,又割下一塊兒烤肉,送至諸葛均的盤中。
何晏與諸葛均正坐在“萬花樓”中飲酒。
諸葛均如今的表情極是複雜,他低着頭,凝着眉,眼眸卻是緊緊的盯着何晏,仿佛想從他口中知道更多。
何晏卻笑道:“孔明啊,你應該恭喜我呀,我要做的是一件足夠媲美昔日裡冠軍侯霍去病、烈侯衛青的大事兒!或許,在陸公子的幫助下,冠軍侯與烈侯沒有完成的壯舉,有可能在我身上實現!這難道不算是另一種‘封狼居胥’麼?”
這…
諸葛均的眉頭凝的更緊了。
他自然知道,何晏說的是什麼事兒…以男兒身嫁到匈奴做王妃,至于壯舉,諸葛均還沒能理解。
隻知道這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平叔,我佩服你!”諸葛均舉起酒樽一飲而盡。
“莫要佩服我,你應該佩服的是你那恩師陸子宇啊!”何晏笑着說道。“原本,乍聽到這個任務,我也很是驚訝,覺得匪夷所思,但…當我聽到陸總長的一襲大道理時,我突然覺得,我要做的這件事兒是一件比‘天’還大的事兒!”
“與這件事相比,呵呵…其它的一切都微不足道,誠如陸總長所言,我何平書的格局已經打開了!”
呃…比天還大的事兒?
諸葛均眼珠子轉動,好奇的問道:“敢問平叔兄,陸總長是怎麼勸你的?”
“這個…說來話長!”何晏抿了一口酒,侃侃而談。
“不妨說說?”
“孔明可知道,秦皇三十二年,進攻匈奴,攻占河套,一直推到了北河!漢武北擊匈奴恢複西域風采!一代代帝王中不乏橫掃大漠的存在,可結果呢?為何塞外依舊屬于匈奴,為何匈奴換成了烏桓、鮮卑、南匈奴再度卷土而來?為何河套地區得而複失,失而複得,不斷循環!為何西域都護府的影響力愈漸削弱!乃至于如今名存實亡!為何每一朝耗費了大量的人力、财力抵禦胡虜,卻收效甚微?”
何晏侃侃而談…
這些話題是陸羽與他聊過的,諸葛均自然不知道,耳朵都豎起來了,洗耳恭聽。
“因為…”何晏的聲音還在繼續。“因為匈奴人的立足之本,根本不在于耕地,他們的土地貧瘠,種不出糧食來,簡單點說,就是他們窮的根本榨不出油水,便是為此…秦人、漢人收服了這塞外之地又能如何?”
“要知道…塞外可不止是草原,更多的是沙漠,這些沙漠…秦人、漢人的貴族都沒有興趣,因為沒有興趣,誰會在那邊立足?誰會在那邊興建城邦?故而,打了也白打…故而秦、漢北擊匈奴,縱使消滅了他們的王庭,卻也隻是在自衛!因為那些沙漠中的荒地一文不值,最終漢人還是要回到關中種地去,可…如此這般,數十年之後,胡人改個名字,照樣會在大漠中崛起,再度南下寇邊,煩不勝煩!”
這倒是實話…
諸葛均雖然腦子反應不快,但讀書不少,小時候也與兄長“真·孔明”聊到過這個話題。
似乎,按照兄長的見解,大漢對匈奴隻能采取守勢,不是不能攻,而是攻無可攻!
沒有好處的攻取,那不是耍流氓麼?
“所以…一切的根本,都要在大漠中種上糧食!種上糧食的話,那攻下來的土地就不是一文不值,而是千金不換!”諸葛均反問。
“沒錯!”何晏點了點頭。“陸公子點醒了我,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人的一切準則,都是為了逐利,匈奴人南下劫掠是為了利,而漢人隻守不攻,或者是攻下之後再度撤回關内也是為了利。”
“說白了,咱們漢人的祖先更厲害,為咱們後世打下了這最富庶的土地!但不可否認,從骨子裡而言,漢人和胡人都是一種人,都是逐利者,都是為利益所驅使的人!”
“倘若在塞外荒地中突然出現一個土地肥沃的魚米之鄉,用不了一年,那些士族就會主動聯合起來去打!宛若瘋了一般的将這塞外之地收入囊中,将匈奴人滅的渣都不剩!而且…圍繞着這些‘肥沃’的土地,人類貪婪的本性就會暴露無疑,漢人會主動來這邊建立城扈,會将胡人同化、融合,甚至讓胡人作為他們的奴隸,這些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胡人,不就是最好的勞動力麼?”
講到這兒,何晏頓了一下。
“所以,陸總長的一番話,讓我徹底的悟了,與胡人的戰争不是明面上的,十個衛青、霍去病,将匈奴人再趕出塞外十次也解決不了根本問題。而最根本的問題在于糧食,必須要在大漠中種上糧食!隻有做到這一點,胡将不胡,胡将歸漢。”
“還有,就是陸總長提到的六個字,讓我記憶猶新…”
“什麼!”諸葛均連忙問。
——“胡無人,漢道昌!”
霍…何晏這六個字脫口,諸葛均整個人宛若被震撼到了。
原來…
原來如此啊!
怪不得何平書提到,他要去一件媲美烈侯衛青,冠軍侯霍去病的事兒,如今…在諸葛均看來,若然真的能做到“胡無人,漢道昌”,那何止是媲美?簡直是超越…這是秦皇、漢武都沒做到的事兒!
怪不得,何晏如此執着!
格局…委實是完全打開了!
其實,人就是這樣,一旦有一個崇高的理想,那就可以忍受饑餓,忍受貧窮,成為一個高尚的人、純粹的人,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曆史上的何晏是一個很低級的人,他每天想的都是怎麼在五石散中飄飄欲仙,全然摒棄了理想、信念。
而現在,他不過是尋覓到了一件更有趣的事情。
隻是…
還有一個巨大的難題。
“平叔?在下有一事不解…”諸葛均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