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七章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龐渙的話還在繼續。
很樸實,像是從泥土中生長出來的一樣。卻又是以另外一種視角,将諸葛亮的生平娓娓道出。
「轉眼到了二舅的兩個姐姐出嫁的年紀,二舅心裡很不舍,二舅有自己的表達,大姑和我媽成親時的陪嫁,每一個木牛流馬,每一把諸葛連弩,每一盞孔明燈,每一張八卦圖都是二舅一個人完成的...這幾乎是流民家的女子出嫁時不可能擁有的陪嫁,這麼多完美複刻曹魏的發明,在荊州是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二舅家這麼窮,出嫁時,卻有這麼多陪嫁,婆家也會高看他一眼吧?也許會更好的對待二舅的姐姐。」
「不止是墨家機關術,二舅仿佛還有通天的本領,沒落的家族想要崛起,隻靠兩個姐姐的出嫁遠遠不夠,可荊州上有蔡、蒯兩家,下有龐、馬、向、習四家,這些是家門振興必須聯合的對象,必須攻克的難關...沒錯,二舅總有辦法!二舅在及冠之日迎來了各家的說媒,但二舅跟我說,他這輩子隻能照顧他自己,顧不住别人,所以二舅從來沒動過這方面的心思,我的二舅說謊了,據我了解,二舅是動過心思的!」
「二舅和隔壁村一個帶着鬥笠面紗也會機關術的女人非常熟絡,他們的關系迅速從熟絡變成了熱絡,那時候二舅和女人經常一宿一宿的待在屋裡,問他在幹嘛,兩人都說在做墨家機關!她經常來二舅家,二舅也經常去她家,二舅也經常去找她,她的父親黃承彥很喜歡二舅,再後來,女人成了二舅家的正式成員,并出席家族的一些婚喪嫁娶。舅母對二舅體貼入微,二舅那亂糟糟的茅廬被收拾的井井有條,二舅與名士暢談回來,能吃上一碗熱飯..」
「女人不去面紗,二舅的姐姐從一開始全力支持,變成了反對,人們都懷疑這女人的臉有問題,後來發現這個女人頭發黃、皮膚黑,村中的小孩開始喊這個女人醜八怪,二舅的姐姐也給了她白眼,但二舅就是很喜歡這個女人,最後二舅如願娶了這個女人,二舅的這段感情我理解不了,為什麼要娶個臭女人?二舅自己也不願意講。所以究竟為什麼,誰也說不清,人都說「情'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二舅和這個女人可不是見色起意,難道..這就是情?」
「可是,好像自從娶了這個女人,二舅和荊州所有的家族都有了聯系,我這才知道這黃姓女子的娘姓蔡',荊州掌兵的蔡瑁就是她的叔父,而二舅姐姐,也就是我娘嫁給的龐德公之子龐安民,也是蒯家族長蒯良、蒯越的侄子...大姨更是直接嫁給了蒯家;不知道怎麼回事,馬家'白眉最長'的馬良總是來找二舅,一來二去兩人親如兄弟,二舅還與向家的向朗、向寵叔侄交好,至于習家..不是二舅不與他們交往,而是已經不需要了。」
「好像沒用幾年..二舅和荊州所有的家族都有了聯系,龐德公與司馬徽更是聯袂稱二舅為'卧龍',将我叔叔龐統稱為'鳳雛',還在坊間傳出'卧龍鳳雛'得一可得天下的豪言!能與龐家的公子齊名,這對于流民的諸葛家是何等的榮耀?至于...這個傳言為何越演越烈,無人阻斷?想想似乎也說的通..蔡、蒯、龐、馬、向大家都是一家子,一些事情,看破不說破罷了!」
乖乖的..
聽到這兒,所有人驚愕住了。
特别是那些荊州的兵勇、将帥,他們從軍這麼多年,竟不知道丞相的故事如此樸素,又如此艱辛!
還有那——卧龍鳳雛得一可得天下...原來這句話中有這麼多的故事。陸羽也擡眼望了龐渙一眼。
他感覺自己寫的這個「文案」起到了應有的效果,讓所有荊州的兵勇重新認識諸葛亮,他不是完人,不是聖人,他也有自己的圖謀,自己的野心。
隻不過.
他的理想太過宏大,太過超前,想要實
現..憑着他的身份,他拉攏的氏族遠遠不夠。
唉..
陸羽微微搖頭,心中可惜。
龐渙的悼詞還在繼續,「自從'卧龍鳳雛'的傳言在荊州的大街小巷傳開,二舅的人生開始有了波瀾,先是曾經的那個漢左将軍三顧茅廬,再是二舅與他聊了整整一夜,或許這就是搓背的情誼吧,兩人越聊越是投機,竟開始同席而坐,同塌而眠。緊接着二舅開始跟着他打仗,二舅其實沒打過太多仗,多是在做後勤,在後方為劉備提供兵馬錢糧,是的,謀士中後勤這一類的人生就是這樣普通,普通到用了許多年的沉澱,才靠着飛球的複刻幫劉備打下了益州!」
「二舅一直沒有孩子,就把阿鬥與馬谡視為己出,有了孩子,二舅幹事兒的勁頭比任何時候都大,他拼命的努力幹事,大部分時間把年幼的阿鬥交給老師,把馬谡帶在身邊言傳身教,很少有父親對孩子般的那種慈愛,自然也培養出了孩子對父親不理不睬的叛逆。馬谡就總是被人議論,甚至被劉備議論,說馬氏五常...白眉最長,其它
的諸如馬谡不舞之鶴,言過其實罷了,可二舅一
直很器重他,直到讓他守荔枝道,将蜀漢的生死存亡交給他,可悲的是錯付了。」
「在亂世之中,絕大多數的謀臣都隻是一粒沙,随着時代向前,随着劉備駕崩,我二舅這粒沙突然變得珍貴起來,二舅掌握了季漢兵權,可終究他是荊州所有文武的領袖,他沒辦法不為荊州派謀些福利,他嘗試着接替李嚴抵禦曹魏..二舅帶着馬谡抵禦,可惜馬谡被二舅殺了,二舅抵抗也從劍門關到葭萌關再到涪水關!一敗再敗!」
「涪水關時,二舅的身體越來越差,世人都知道生老病死,可生死之間?何必還要擱着個老病呢?到現在,在二舅的靈柩前我突然悟了,我發現...其實這可不是上天不仁,而是憐憫,不然我們每個人都在七老八十,卻依舊康健力壯之年去世,對這世間該有多留戀哪!那不是更加痛苦麼?從這個意義上來講,老病是生死之間的必要演習!」
「抵禦大魏的二舅總有辦法,他發現季漢真的不是大魏的對手,于是就放棄了外圍,隻在涪水設防,這裡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雖一生難再有北伐之舉,但...至少還保存着'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的希望,當年劉備籌集出的這支兵勇不就是因為'希望而活着麼?有人一邊當蜀軍,一邊悄悄的投靠魏軍,朝秦暮楚,可我二舅卻是一心都在漢,不對,是在季漢!」
「守了這麼久了,終究要與大魏之主決戰了,二舅最放心不下的是阿鬥啊,二舅和阿鬥聊天時的走位配合默契到讓我震驚。阿鬥胖,每走十幾步,要停下喘一喘,要休息十息的時間,二舅的四輪車慢,每走十幾步就會落後阿鬥三步,趕上這三步正好需要十息,這麼君臣配合的走位,我從未見到過。二舅喜歡給阿鬥灌輸信心,再配上蔣琬、費祎、董允等人看着阿鬥,嗯,好用的,至少二舅以為是好用的...可惜,現在看來,并沒有那麼好用!」
「二舅絕不僅僅善于墨家機關術,他還是個修理匠,能修理蜀漢一切官員,趙雲、馬谡、魏延、向朗、來敏、李嚴..二舅都能修理,二舅不能修的隻有一個人阿鬥,可現在想想,他修過的人,似乎心裡多多少少出現了些許裂痕,反倒是沒有修過的楊儀、蔣琬等人跟着他到了最後。」
「二舅的靈柩總讓我想起一句話,'他這種奇才呀,隻不過是生不逢時',他應該戰勝魏帝,名揚天下才是,不應該淪落到這麼落魄,二舅與魏帝曹羽博弈,他的一生太遺憾了,二舅走在自己布下的棋局裡,勝少負多,可二舅沒有死心,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還在走,可似乎,除了二舅以外,任何一個蜀漢官員也知道,這條路最終通往的一定是滅亡!悠悠蒼天,何薄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