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隻無形的手。
這隻手的手勁很大,如此一抓竟便使得嚴陸的手沒有辦法再動半分,更加沒有辦法搖響手中的小銅鈴,臉上随即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這?”
左慈自然也注意到了這個情況,随即停下腳步,臉上露出猶豫之色,一時之間竟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如此看來此事應該與左慈無關,否則他便不應該是這樣的表現。
而與此同時。
吳良又注意到,嚴陸那握着銅鈴的手指略有松動。
不過這絕對不是嚴陸自己的意願。
他仍舊緊緊的握着銅鈴,因為太過用力手指的關節都有些發白,隻是那銅鈴似是受到了一股無形的力量作用,正在一點一點的掰開他的手指,試圖将那個銅鈴取走。
而嚴陸此刻則正在盡力抵抗這股無形的力量,隻可惜這股力量明顯要強于他,他恐怕已經撐不了太久了。
除此之外。
吳良還注意到了一個細節。
那個鈴铛中懸挂着的能夠發出響聲的銅丸應該也已經被捏住了,畢竟在嚴陸與那股無形之力争奪的過程中,那個銅鈴早已晃動了許多次,但卻一點聲音都沒有傳出,隻有這樣才能夠解釋。
而捏住銅鈴中銅丸的人顯然不是嚴陸,肯定亦是來自那股無形之力。
即是說,如果做出此事的人正是張梁的話,張梁此刻定是也不想教這銅鈴響起來。
難道張梁早已知道嚴陸下蠱的事情?
又或是他也隻是方才聽到了嚴陸與左慈的對話,因此得知了此事,而現在左慈對他還有用處,因此不希望嚴陸帶着左慈一起去死?
正如此想着的時候。
“啊!”
嚴陸又忍不住發出一聲痛叫,瞬間放開了手中的銅鈴。
吳良再仔細看去,才發現嚴陸的手腕上又莫名多了一個傷口,而這傷口與此前的利器劃傷不同,并沒有留下一道細長的創口,而是留下了一個三角形的小洞……好像是被什麼尖利之物狠狠捅了一下。
而更加怪異的是。
那銅鈴脫手之後,既沒有跌落在地,也沒有去想它處,竟一瞬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完全就是憑空消失!
難道幻境中的東西被外面的人取走之後,身處幻境中的人便再也看不到了?
吳良隻能如此推斷。
因為那些傷亡兵士的冰刃早已散落在了地上,亦有部分随身攜帶的東西被抛在了一旁,這些東西卻并未消失,唯有這個一看就是被人奪走了的銅鈴出現了這樣的情況。
即是說。
幻境中的物品消失與否,應是與是否被外界的人持有有關。
若是如此。
左慈便應該算是暫時安全了。
因為幻境中顯然聽不到來自外界的聲音,如果嚴陸給他下的蠱必須要聲音催動的話,那麼即使有人近在咫尺搖動銅鈴,他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當然。
或許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那蠱蟲并未受到幻境影響,左慈聽不到鈴聲,不代表他體内蠱蟲也聽不到鈴聲,因此他體内的蠱蟲照樣有可能“莫名”被催動,令他死的不明不白。
不過想想方才那股“無形之力”與嚴陸抗衡時的細節。
奪走銅鈴的“無形之力”應該并沒有這麼做的打算,因此左慈體内的蠱蟲“莫名”發作的可能性亦是不大。
“救命——啊!”
又一個慘叫聲戛然而止。
随行的兵士們依舊在遭受屠戮,就這麼一會的功夫,尚且活着的兵士便已隻剩下了十幾人。
而那些此前負傷的兵士居然也已經被補了刀,很快便沒了氣息。
那股“無形之力”顯然有将他們趕盡殺絕的意思,并無絲毫憐憫之心。
……
身邊不斷傳來兵士們的慘叫。
吳良聽在耳中,心裡已經有些麻木。
在一個這樣的時代,人是很容易麻木的,他怕是早已行夠了萬裡路,見過了許多比這還要更加慘烈的情景。
甚至就連他這穿越人生的伊始,都是在一座死人堆積而成的小山中。
吳良從來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但其實也并不缺乏同情心與同理心。
當初在發掘海昏侯墓的歸途中,他可以給那數百名剪徑的黃巾軍餘孽留下幾車糧食,可以命人故意給他們留下活扣,放他們一條生路。
同時也能夠在前往齊哀公墓的路上,将那些裝神弄鬼殘害百姓的“壽曹道陰兵”扒光了衣服,綁在樹上活活凍死。
所以,他從未放棄過自己的堅持。
而現在的麻木,則是因為自身難保,不麻木又能如何?
何況這些兵士便真是無辜的麼,他們既然能夠進入到這裡,那麼便必然已經可以算是張梁的嫡系,此前借助祭祀典禮給城内百姓發放“實心肉”的事情,他們一定都有參與……
吳良很快便為自己的麻木找到了一個合适的借口。
他不由在想,如果他也擁有曹老闆的那樣的野心,或許也會成為一個頗有争議的枭雄,因為他能夠心安理得的接受“一将功成萬骨枯”的現實,能夠在必要的時刻變得麻木不仁并毫無心理負擔。
所以,他還真就算不得什麼好人,更與聖人沒有半毛錢關系。
而就在他胡思亂想的過程中。
伴随着最後一名兵士驚恐至極的慘叫,所有的聲音都戛然而止了。
此刻活着的便隻剩下了四人。
吳良、典韋、左慈與嚴陸。
吳良、典韋與左慈三人此刻依舊毫發無傷。
而嚴陸身上則至少有十幾處大大小小的傷口,幾乎找不出一處完好的地方。
不過嚴陸卻還好端端的活着。
自他的銅鈴被搶走之後,身上便沒有再多處傷口,仿佛那股“無形之力”臨時改變了主意,打算放他一馬。
“……”
此刻吳良心中已經笃定做出這些事的人便是張梁無疑。
隻是他有些不太明白張梁的此刻意圖,為什麼殺了所有“背叛”他的兵士,卻獨獨留下了嚴陸的性命。
難道是覺得教嚴陸這麼死去太便宜他了麼?
這在吳良看來可是大忌。
既然決定殺人,便一定要一鼓作氣,務必做到斬草除根,方可永絕後患,否則便是對自己的身家性命不負責任……當初他在面對馬超與龐德的時候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