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可曾讀過兵書?
所以,功績要刷的同時,他也想借此機會讓朱瞻基這小子好好的梳理一下整個南直隸的各方勢力。
推行新政自然是要得罪人的,但相反的,也是一個賣别人好,施恩于他人,培養自己嫡系的最好時機。
原本這個大孫子雖然明面上身份顯貴,但實質上手下根本沒有任何的根基,通過這次推行新政,在與南直隸各方勢力的接觸中,他也能趁機培養一些自己的根基勢力。
那楊士奇與夏元吉,便是他朱棣給自己大孫子送去的第一批嫡系。
楊士奇此人最早在太子府做屬官,原本就屬于朱瞻基他爹的手下,後面雖來了内閣,但這内閣首輔卻是朱瞻基這小子提拔上來的。
如今再與朱瞻基同行,一同督辦這新政推行,同進同退下,自然而然的便會親近。
加上此人原是太子府屬官,對朱瞻基日後接納他爹手中太子嫡系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
至于那夏元吉,則代表了他朱棣在朝中嫡系。
如此一來,有了這兩人的幫襯下,不管是接下來新政的推行,還是日後發展嫡系根基,對朱瞻基都有莫大的好處。
對自己這個大孫子,他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
乾清宮外。
朱瞻基實在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情況。
原本隻是想老爺子他們能幫自己在登基之前解決了這攤丁入畝的問題,正好自己可以撿個現成的。
卻不曾想,這差事最後竟然落到了自己的腦袋上。
不過,在聽到老爺子要他來主持這次新政推行時,朱瞻基之所以沒有太大的抗拒,并不是他真的多想做這差事。
而是這件事本身的性質與自己在錦衣衛謀劃的逃跑計劃有異曲同工之妙。
當初在發現自己隻要在京城就一定會老爺子找各種辦法折騰時,他就尋思着這京城是不能留了。
便想着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攤丁入畝時,暗中差遣錦衣衛的人馬調查朝中官員。
不管他官職大小,隻要是有觸犯律法,欺壓百姓的事情,他靠着自己監國的職權直接來一場官場大洗牌。
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先下手為強。
就好像他太爺爺當初處置那些貪污官員一樣。
到時候就算被老爺子和老爹發現,也為時已晚。
反正這件事就算在老爺子這一朝不做,他自己登基後也會做,大明朝近幾十年的統治下,早已與太爺爺那一朝不同了。
畢竟貪污腐敗這種事情是不可能根除的。
幾十年的穩定,一定會滋生一批官場中的蛀蟲。
而對待這些蛀蟲,最好的辦法就是定期清除,讓其不至于損害到大明朝的根基。
至于其它,根本無解。
所以,早做晚做都要做,還不如借此機會,自己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這件事給辦了。
到時候就算面臨前所未有的壓力,還有那些朝堂勢力的反撲,自己正好借此土遁。
自己去跟老爺子說要跑,老爺子絕對不會答應。
那就讓這朝中無數的勢力,利益集團來做。
最後以暫避鋒芒為由,名正言順的跑到北平享清福,順帶着還能瞧瞧新建的北方京城。
當然,若僅僅這些,還不至于讓老爺子這位馬上皇帝妥協。
但如果自己一不小心,還真被那些人給拿到了什麼把柄呢?
原本按照他的計劃,這件事應該是在最近就要辦的。可中間突然出了這麼一檔子的事情,他倒也不是太急了。
首先想要推行這攤丁入畝的新政,得罪人是肯定的,
這無疑又增加了朝堂上他朱瞻基的敵對勢力。
也讓他能夠成功逃去北平多了更多的希望。
當然,在主持這推行新政的事情上,他還是會好好來做的,這件事對大明朝很關鍵,就是不去北平,這件事也要辦妥,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一路上,朱瞻基一邊走着,一邊思考着接下來的計劃。
再擡頭時,人已到了錦衣衛的北鎮撫司衙門。
..........
另外一邊。
在所有人都從乾清宮中議事完畢後,不管是内閣的大學士們還是六部的尚書,也都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唯有那楊士奇與夏元吉,二人以商議推行新政為由,與衆人分開後走在皇宮之内。
“楊大人,你故意與衆人分開行走,可是有什麼話說?”
夏元吉雖然為人耿直,不善交際,但人并不傻。
對于楊士奇故意那麼說還是看出了些苗頭。
聽到夏元吉這麼問,楊士奇也就沒再耽擱,左右看了看四下無人後,頓時臉色凝重的說道:“夏尚書,今日陛下在乾清宮中力排衆議要長孫殿下來主持這次的新政推行,您可看出些什麼?”
面對楊士奇的詢問,夏元吉仔細想了想,說道:“長孫乃是太子之嫡子,那攤丁入畝之策又是長孫所獻,皇上之所以這麼做,估計是想長孫在曆練的同時多些功績吧。”
對于夏元吉的話,楊士奇并沒有反駁,因為這一點衆所周知,在場的基本都能看出。
但他想說的并不是這個。
“可就算如此,陛下又為何非指定我二人來輔左長孫殿下呢?”
楊士奇的這個問題,他夏元吉還真沒想過,頓時皺着眉頭回道:“你楊大人乃内閣首輔,做事踏實穩妥,又善于解決實際問題。有你在長孫身邊,皇上便無需擔心長孫殿下經曆淺薄的問題,也能在大人身邊多學習曆練。”
“至于我....這攤丁入畝本就是稅收革新之策,我身為戶部尚書,出任此職,也說的過去吧?”
楊士奇聞言再次點頭:“可是,夏尚書可曾想過,陛下為何如此急的非要長孫殿下參與這種事情,并且勤加曆練呢?雖說多些功績并無不好,但這也太急了吧.....長孫雖說天賦異禀,但尚且年少,況且.....”
說到這裡,楊士奇突然停了下來,再次仔細的打量四周,反複确認周圍沒有他二人之外的其他人後,這才小聲的說道:“況且,這中間還有太子殿下在,皇上何必急于讓長孫如此?”
“即便長孫毫無功績,日後隻需繼任太子之位,這一切不都順理成章嗎?陛下此舉,豈非多餘?相反,讓長孫殿下主持此次推行新政,平白增添了風險,這虧本的買賣,以皇上的聖明會做?”
“這事關大明朝根基的事情,陛下卻甘願冒此風險,又是為何?!”
楊士奇将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那夏元吉即便再耿直,也聽出了些苗頭。
盡管還無法理清這中間的關系,可隐約間也察覺到了皇上此舉必有深意。
随即,夏元吉一改剛剛鎮靜的神态,對着身邊善于洞察事物的楊士奇看去,問道:“楊大人,若照你所想,皇上這是何意?”
楊士奇見夏元吉還是不明白,心頭無奈。
可這話他能說嗎。
妄自揣測聖意已是犯了忌諱,這事要是被皇上知道,他這内閣首輔就做到頭了。
再往深處說,這可就不是犯忌諱這麼簡單了,這是要命了!
随即,楊士奇也不再多說,隻道:“夏尚書還是自己想想吧.....”
說完,便徑直朝着前方走去。
而身後的夏元吉則呆呆傻傻的站在原地,仔細的思量着。
可一時之間還真想不明白,擡頭見那楊士奇已經走遠,趕忙便舉步追了上去。
“楊大人,慢些走!”
........
錦衣衛北鎮撫司衙門。
這一次,紀綱他們這些人并沒有讓朱瞻基失望。
此時在朱瞻基的眼前,是一摞摞有關于朝中官員們的折子。
其中詳細的記錄了這些官員們所有不法之舉的記載以及各種證據。
終于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後,朱瞻基看向一旁的齊承說道:“東西你保管好,我需要的時候你要第一時間能夠拿出來。”
說罷,不等那齊承回應,朱瞻基便又看向了一旁的其他二人,說道:“此事,事關重大,最重要的就是保密,在我拿出來之前,你們必須做到不讓任何人知曉,切記!”
說到最後一句時,朱瞻基用異常凝重的語氣說了出來。
其實這些壓根不用朱瞻基自己說,他們面前這些折子都是屬于錦衣衛最高的機密,哪一本折子拿出來都足以在朝廷中掀起一場風暴。
雖然他們這些人都自視甚高,但也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
哪怕他們是在檢舉貪污,可一旦這個分寸拿捏出了問題,他們就是身處錦衣衛也無法保證自身的絕對安全。
“殿下放心,屬下知道了。”
朱瞻基點點頭,随後繼續交待道:“最近錦衣衛的人往南直隸範圍内布置,大到府衙,小到鄉紳惡霸,我要對他們有詳細的了解。不過這事不急在一時,你們慢慢查探。”
“屬下領命!”
随着朱瞻基在交代完事情離開錦衣衛後。
那衙門中的紀綱卻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相比于旁人,他紀綱對情報的了解可算是大明朝數一數二的人了。
很多事情就是皇上都沒他知道的快,知道的多。
今日皇上從太廟中禁食結束後與朝中大臣在乾清宮中商議大事的事情,他紀綱也是清楚的。
盡管對于那商議的大事詳情并不是那麼清楚,但他紀綱也是能夠猜測出一些的。
尤其是在朱瞻基這位長孫殿下從那乾清宮出來後便第一時間來到了錦衣衛,還交代他們要将大部分人手都布置在整個南直隸,調查整個南直隸内部的各方勢力。
可見,今日在那乾清宮商議的大事必然與南直隸有關,甚至達到了要調查整個南直隸各方勢力的地步。
連一些區區鄉紳惡霸都要調查.....
“到底是為了什麼呢?”紀綱默默的滴咕道。
在經過了之前朱瞻基的敲打後,這紀綱雖然老實了很多,但底子裡依舊是那個野心勃勃的家夥。
他想要的,可不止于一個小小的錦衣衛都指揮使。
所以在暗中,他與各地官府之間還是存在着很多聯系的。
互相之間除了互通有無外,還存在着複雜的利益關系。
如今朝廷要對南直隸動手,也就等于要對他紀綱動手。
不管是為了自己辛苦建立起來的人際網,還是為了保證他紀綱自己不被查出,不出事,他都必須盡早的搞清楚一切。
“來人!”
随着紀綱聲音響起,那衙門口站着值守的錦衣衛頓時走了進來。
瞧着此人,紀綱整理了一下表情,故作随意的說道:“我家夫人今日出門前說想吃城南那沁春閣裡的點心了,我現在有事脫不開身,你幫我跑一趟,去那沁春閣定一下,去了直接報我的名号,說是我要的就行。”
聽着紀綱的話,那錦衣衛趕忙點頭,轉身朝着城南而去。
片刻後。
城南沁春閣。
在那錦衣衛報了名号後,那沁春閣的掌櫃趕忙應下。
可是在那錦衣衛剛一離開,那掌櫃便神色一變,朝着後院而去。
在碰見後院一名夥計時,小聲的交代道:“給家裡報個信,就說錦衣衛的紀指揮使定了點心。”
夥計聞言點頭應是。
傍晚。
城北的一家酒樓外。
錦衣衛的都指揮使紀綱與一名喬裝打扮後的宮中太監一前一後進入了酒樓中。
并且在短短的一刻鐘後便又離開了酒樓。
而有關于攤丁入畝之策、火耗歸公、官紳一體納糧以及養廉銀的消息,也像插上了翅膀,開始朝着整個南直隸範圍内傳了出去。
第二日清晨。
戶部。
朱瞻基與内閣的楊士奇一同來到了這裡。
此時戶部的官員們正在努力的測算着近幾年朝廷賦稅中人頭稅的份額,分潤到土地稅中的增加比例、火耗數額、朝俸增加比例等等數據。
總之,攤丁入畝、火耗歸公這些不過就是幾個字,具體要如何實施下去,還要有詳細的計算。
隻有将所有數額都計算清楚了,才能羅列出一個完整的新政推行方桉。
不過這些都是那夏元吉擅長的事情,朱瞻基與那楊士奇也壓根插不進手,所以将這些事情全權交給了他來處理。
而楊士奇與朱瞻基,則在戶部的院子内一邊走着一邊商量着等這些數據計算完成,并且拿出一個詳盡的方桉後,該如何執行的事情。
“殿下,昨日微臣想了半宿,對該如何推行新政倒是有了些想法。”
聽到這話的朱瞻基一邊喝着豆漿,一邊說道:“你來講講,我聽着。”
說完,朱瞻基便坐在了那戶部大院的石椅上。
在朱瞻基坐定後,一旁的楊士奇便站在朱瞻基的身邊,準備開口講。
可瞧見楊士奇還站着,朱瞻基頓時伸手指了指一旁另外一個石凳,道:“坐,坐下講。”
朱瞻基說的輕松,可他是什麼身份,尤其是在他楊士奇昨日看出了老皇帝朱棣的一點心思後,對于眼前這位長孫更是恭敬了。
與他同坐,楊士奇哪裡敢。
“殿下.....”
見那楊士奇還要說什麼來拒絕,朱瞻基直接說道:“叫你坐就坐。”
聞言,楊士奇隻好坐了下去。
“好,繼續講吧。”
“是。”
“殿下,微臣覺得,要在南直隸推行新政,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說難,難就難在整個南直隸各處勢力錯綜複雜,推行起來必然遭受各種各樣的阻力。而說簡單,就在于推行新政無非兩種辦法,懷柔法,鐵皿法。”
聽着楊士奇的話,心中其實早有盤算的朱瞻基,倒是來了興趣:“哦?怎麼個懷柔法,又怎麼個鐵皿法。”
楊士奇道:“懷柔法,将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火耗歸公拆分出來,以那溫水煮青蛙之法,緩步進行,同時配合養廉銀之法,将各處勢力與阻力分别瓦解拆分。此法勝在有條不紊,穩紮穩打。”
朱瞻基不置可否的點點頭,繼續問道:“那鐵皿法呢?”
“鐵皿法,便要簡單一些。按照朝廷議定的法子,以朝廷之名昭告南直隸各府州,直接在整個南直隸施行,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哪裡有阻力,就專門督辦哪裡,以強硬手段貫徹。若遇不遵朝廷法令者,該殺的殺,該關的關。”
“此法勝在簡單有效,速度也快。”
随着楊士奇将自己的想法說完,朱瞻基對此頗為認同。
贊賞的說道:“說的不錯,思路清晰明了,若行此法,必有所得。不過,可還有第三法?”
聽到朱瞻基的贊賞,那楊士奇的臉上并沒有任何的反應,反倒是聽朱瞻基問起第三法時,面露詫異之色。
“第三法......?”
正當楊士奇思慮之際,那戶部的大門突然闖進一人來。
此人正是在那尚書房外值守的太監。
那太監在進入戶部的大門後,左右張望,在見着朱瞻基時,趕忙便跑了過來。
“長孫殿下!”
正在一同商議着那推行新政之法的朱瞻基與楊士奇,頓時被此人的喊聲吸引了注意力。
瞧着此人神色匆匆的趕來,不知為什麼,那楊士奇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殿下!内閣的楊榮楊大人命小的來傳話,說是南直隸一些府州衙門一大早的便傳來折子,說是新政太過苛刻,各地督辦難度太大,請求朝廷重新審議!”
随着這太監的話說完,朱瞻基還沒說什麼,一旁的楊士奇便臉色驚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