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九。
河南暴雨,開封府蘭陽縣,銅瓦廂伏汛洪峰重疊,河堤漫溢過水。
汛期勢猛,各路并漲,黃河、沁河、伊洛河同時猛漲、洪峰遭遇,下遊河道宣洩不及。
蘭陽汛三堡以下四堡以上河段。
高元美帶着黃登孝、張于天一行人,悄悄抵達,他們冒着大雨,乘船悄然抵達,熟悉黃河的他很清楚,這一段河堤是無工處所,并不是重點修守的要工地段,既無堰堤,也無壩。
相比要工段大堤寬達十丈底寬四丈堰頂寬三丈,這一段堤頂僅二三丈而已。
而且這一段,過去兩年就已經幾次出險,多次漫堤。
南風暴發,巨浪掀騰。
黃河洪峰過境,巨浪滔天。
高元美在明朝時就是老河道官員了,簡單的查看了一下,就已經确定,就算他們不來挖,這裡估計都撐不住。
當然,如果有地方官趕緊帶人來護堤,也還是有可能守住,就算漫堤也不緻決口。
“真是天助我等,動手吧!”
堤上已經有水漫過,雖然僅是一點點水,卻已經很危險了。
張于天披着蓑衣都忍不住想,河工呢,官吏呢,這個時候怎麼沒有組織壯丁上堤守修?
黃河在河南已經是地上懸河,堤壩年年要修。
但從明末開始,内憂外患加上天災不斷,中原河南更是飽受打擊。其次朝廷雖有河道官員,但河工腐敗早就嚴重,上下官吏串通舞弊,河工開支極大。
那些本來專門管理河道,修河護堤的河道官員們,卻把河工當成一個賺錢的渠道,國家年年投入大量錢銀治河,結果頻頻決堤,其實好多都是官吏暗裡授意河工故意掘口,以圖報銷保舉。
朝廷每年投入治河的錢,最後十不足一用到河上,其餘的都被官吏們上下貪污掉了。
拔多發少,各種貪污克扣,治河工程自然也全是豆腐渣,這樣的情況下,平時已經是經常漫堤、小決口等,可如今這種混亂時候,問題已經更加嚴重了。
去年闖軍占據河南,然後清軍又來,再然後明軍又北伐,多方勢力逐鹿中原,闖軍敗潰,劫掠地方,清軍南下,劫掠地方。
清軍前線失利,河南又加征錢糧。
河道也徹底無錢修理,本來拔錢下來,好歹還能有一點落實下去,可現在根本無人管了,這河還能好哪去。
“挖!”
高元美挑了一塊地方。
他們帶來有心腹家丁立即開始挖起來,此時水漫河堤,他們所做的不過是加速了河堤崩潰。
迅速挖出一條口子後,高漲的洪水立即迅速的沖涮,越沖越深。
高元美趕緊叫人離開。
“這就行了?”
“馬上就要決口了,趕緊走。”
果然,等他們乘上船,駛到不遠處,就看到那口子很快就越涮越寬,一丈兩丈,七八丈,十幾丈,七八十丈·······
此時風狂雨急,河中洪峰疊加,水洩不急,突然涮開的一個口子,立即成了這天上黃河的新出口。
滾滾洪水開始往東北方向沖去,水漫金山。
黃河本來在蘭陽是往東南走,經儀封後進入了歸德封的考城,再一路經徐州奪淮入海。
可現在,北堤決口,水開始奔騰着往北直隸的大名府長垣奔去,甚至以高元美的專業,一眼就知道,不僅大名府,就是山東曹州府,也将成為黃河大決後的泛區,甚至極有可能黃河再次改道。
本來黃河幾千年來就經曆數次大改道,在南宋時才奪淮入海的,在以前,都是經山東入海,甚至曾經在河北入海。
這條地上懸河,決堤之後可就很難控制,除非朝廷搶險堵決,重新将黃河約束進河道南下。
但問題是現在河南的情況,朝廷是沒餘力堵決的,河南地方更沒這個能力。
他們連看守這樣險段都沒人,還指望事後堵決嗎?
“走吧,”
這條懸河背河面堤高普遍有一至三丈,有些地方甚至高懸五丈,銅瓦廂這就有四丈多高,這樣決口,錯失第一時間堵決,後面根本不可能堵的上了。
太平年月,朝廷全力救災堵決,估計都得是幾個月後,洪水過後。
但現在情況,沒可能了。
以現在的洪水,估計這口面能沖到八九裡寬甚至十幾裡寬,深達三四丈。
所以不到秋後水枯,是很難堵的。
洪水奔騰北洩。
迅速淹及西北的封丘及祥符,然後折向東北,淹及蘭陽、考城,并直隸大名的長垣縣。
洪水所過之處,盡皆淹沒。
中原的平原地形,面對這種大洪水,沒有半點抵抗之力。
村莊淹沒,隻剩下村裡的大樹剩下一點樹梢,房頂都淹沒水下,許多房屋直接被沖走了,許多百姓甚至在睡夢中被洪水連家沖走。
幾天後,銅瓦廂的決口果然已經達幾裡寬,洪水在長垣白蘭通集以下,分為了兩股,一股東入趙王河,過荷澤東、郓城西東北行穿運,另一股向西北行,過長垣縣所屬小青集折向東走,經宜豐裡、由義裡、青邱裡、海喬裡歸入東明縣境張表屯一帶,再北折至東明縣雷家莊分為了兩段,一股由直隸東明縣南門外下注,水行七分,與趙王河下注漫水彙流,另一股穿過洪河後繼續向東北流,彙聚漆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