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二人,四菜一湯,卻也吃的挺愉快,張煌言更是感歎連連,深覺皇恩深重。
飯後,又賜茶一壺。
喝完茶,朱以海甚至親自将他送到宮門,殿中監劉朝捧來一個托盤,上面蓋着紅綢。
“蒼水你馬上回廣東,下次君臣再見,也不知是何時,今日送你幾樣臨别禮物。”
紅布掀開。
蟒玉金章劍牌。
大紫蟒袍、九環玉帶、金魚符袋,賜号銀章、尚方寶劍、王命旗牌,
一共六樣東西,每一樣都無比了得。
單這大紫蟒袍,就是賜服之最高級,紹天朝以來,皇帝對于服飾制度已經嚴格,不再如過去随便賜服,太監皆蟒的局面已不見。
一般大學士們才可能賜鬥牛、麒麟。
提督、總鎮等大将,才有可能賜飛魚。
至于說蟒袍,那就是更加難得了,就算封國公,都極少賜蟒。
但如今卻給張煌言賜紫蟒。
“臣何得何能,當此恩賜!”
他不知道,張煌言這個名字,對于朱以海來說極為特别,這可是西湖三傑之一,跟嶽飛、于謙并列。更别說,本來曆史時空裡的張煌言,不僅僅是魯監國的心腹肱骨,更是明末漢族的不屈脊梁。
這個讀書人,用一生诠釋了什麼叫忠烈。
堅持抗清二十年,雖死無悔,最後在杭州英勇就義。
就憑這些,足夠朱以海特别對待,何況他起兵以來,也一直特别重用張煌言,而他的表現,也非常的好。
哪怕這兩年許多當初浙東起義之初的元從,如今都成了大學士、尚書、侍郎、總督巡撫等,張煌言卻還僅是巡按,但他卻沒有過半句怨言。
這樣的臣子,朱以海都已經寫在他的小紅本上了,預留了一個大學士的名額給他。
蟒袍玉帶金銀符,都隻是為了讓這個先前僅是巡按的年輕人,能夠在廣東巡撫任上,有更多威嚴,能夠得到廣東官民敬重,畢竟張煌言确實很年輕,年僅二十七歲,舉人出身而已。
雖然父親曾官至刑部員外郎,但二十七歲的巡撫,也就算是特殊的開國時期才行,否則如何服衆。
朱以海特别賜紫蟒玉帶金魚符,正是給他借勢。
這些無不表明天子寵臣身份,遠超于一般督撫恩信。
後面三樣,則更不一般。
賜号銀章,其實源自仁宣,而被嘉靖發揚光大。嘉靖外藩入繼大統,想要掌握朝堂,并不容易,他在大禮議之後,給支持自己的大臣們,賜銀章。
銀章上還有四個字的嘉号,比如忠誠直諒,忠良貞一,忠誠靜慎等,擁有禦賜銀章的大臣,就擁有給皇帝銀印密疏之權。
這其實就是最早的密折制度。
嘉靖賜幾個心腹大臣銀印,然後與他們單線秘密通信,商議重大政事等,甩開朝堂其它人。
這在當時,可是很了不得的,畢竟臣子奏疏都得通過通政司、内閣,甚至都是公開的。
僅有内閣大學士們,才擁有給皇帝密揭之權,甚至這内閣密揭,其實也是要經過全體内閣知曉的,并不是真正的密疏。
所以嘉靖給心腹大臣們賜銀章,讓他們有銀印密疏,直達天聽之權,還不用經過其它人,完全保密,事後也不由六科科抄存檔等。
等于變相的給自己心腹,不是内閣大臣的核心權力。
不過嘉靖晚年,他掌控了朝野,也就不再賜予銀印。後來鞑子雍正、康熙倒是把這套發揚光大,也不搞銀印密疏了,直接密折奏事,雍正賜給密奏之權的官員多達一千餘人。
不過朱以海之前一樣也是搞起密奏制度,規模有過之無不及。
效果還是不錯的,但賜銀印,之前還真沒有。
朱以海把那方銀印親自交到張煌言手裡。
張煌言官宦世家,自然知曉這銀印密疏典故,甚至他之前巡按在外,也是獲得了密奏之權的,經常與皇帝密奏陳事。
銀印捧在手裡,觀看上面的字。
“帝赉忠良。”
一看這四字,他愣住了。
這不是萬曆皇帝賞賜給張居正的銀印嗎?萬曆時,銀印密疏制度其實已經沒有了,但萬曆帝還是賜過幾枚銀印給大臣的,張居正的這是這四字,隻是在當時,銀印僅僅是表示一種榮譽了,并不是嘉靖時的那種作用。
“張居正是我朝萬曆首輔,雖然有人稱臣為權**臣,然以其施政來論,他是王安石以後最大的政治家,其一條鞭法等改革,也是于國有大功的。
朕今日特将當年萬曆賜張居正這枚帝赉忠臣銀印賜你,便是想告訴卿,如今我們也在進行大改革,甚至遠超當年張江陵的改革,朕不是神宗,卿也非張江陵,但朕希望我們君臣能夠開創一番更好的局面。
朕給卿三五年時間,希望卿能夠不負朕望。
将來卿功成還朝,拜相入閣!”
“這尚方寶劍和王命旗牌,皆是賜卿威勢,敢有阻攔卿推行朝廷新政改革大計者,皆可先斬後奏!”
張煌言捧着這小小銀印,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卿在廣東,有事可直接密疏上奏,若緊急重大之事,加蓋此帝赉忠臣之銀印,可保證八百裡加急直達朕前,絕不耽誤。”
張煌言隻覺得兇中激蕩無比。
最後他向皇帝深深一躬,眼含淚水而去。
······
送走張煌言後,朱以海都激動許久不能平複。
轉身提筆在身後禦書房禦座後屏風上直接寫下帝赉忠臣張蒼水七字。
良久,平複下來的朱以海才繼續批閱題本奏折。
神策鎮左協參将溫虎密折上奏,說起謝遷殺孫之獬一事,看到他描述的孫之獬那豬狗不如的下場,忍不住直接提筆回複,“罪有應得。”
不過看到後面謝遷把孫、韓兩家這般處罪後,也不免有些皺眉了。
高于腰刀的男丁全砍了,低于腰刀的全閹了要進貢入宮,已婚婦人全賣入青樓為娼,未婚少女都要進貢入宮。
他再提起筆,給溫虎回複,告訴溫虎,孫韓兩家被閹割的男孩不要送來東京,朕的宮中不欲用他們,女子也不要送來。
把他們都送去台灣,那些被賣去青樓的也都接出來,都流放台灣吧。
這算是皇帝的最後一點仁慈了。
對孫之獬這種人,怎麼處置都不為過,但那些小小年紀的孩子不免讓人可憐,最終也算網開一面,希望他們在台灣能夠自食其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