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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三章 臨别告誡 八

新順1730 潇騰 4832 2023-04-12 00:56

  新順1730第三零三章臨别告誡(八)

  自李欗的王府出來,劉玉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圍繞着京城随便轉了轉。

  倒并不是留戀什麼,亦或者是什麼反把他鄉作故鄉的情愫,隻是想要看看或者說猜測,大順的将來到底會怎麼樣。

  現在看起來,一切如常,京城裡依舊是車水馬龍,奔流不息。

  隻是現在的一切如常,和三四十年前比起來,終究是不一樣的。

  大順的變革,是自發且緩慢的,并不是那種劇烈的。

  更不是當睜開眼的時候,發現外面的河面上跑着理解不了的冒着黑煙的蒸汽船;天空中已經快要飛起了鐵鳥;港灣裡的巨艦可以逆風而行……

  不是的。

  而更像是,大順吃下了一枚包含着未來的“緩釋膠囊”,是緩釋的,并不那麼劇烈的。

  每一個年輕人,對于玻璃、蒸汽、黑煙、寬幅的棉布、南洋的蔗糖、隆隆的西城的運煤的火車,都已經習以為常。

  若是再年輕些,可能會覺得,從出生就是如此,那麼世界本該如此。

  即便說,這些年變革中,遭受了時代車輪碾過的那些人,如今也沒有太多的恨了。

  要麼,死了。

  而若是沒死的,既然能活到現在,顯然是“轉型”了。

  譬如當初從西山搖晃到京城的駝鈴;比如南苑裡賣南苑柴的海柴人。

  或是死了,或是做了别的事,亦或者“犯了罪”被流放到了遙遠的邊疆——犯罪的原因,是因為他們想要活着,而劉玉的改革把他們賴以生存的職業給消滅了,又不給他們補償,僅此而已。

  不管怎麼說,京城此時是個以消費為主的城市,也是圍繞着官僚、貴族、軍隊、禁軍、皇家、衙門等等的需求為主要經濟内核的城市。

  這種以消費為主的城市,在這場變革中,暫時來說,體會到了好處是大于壞處的。

  糧價穩住了。

  棉布降價了。

  煤塊降價了。

  鐵器降價了。

  白糖降價了。

  茶葉降價了。

  每年帝國從各地征收來的賦稅,在這裡作為軍饷、賞賜、俸祿、貴族年薪、資本利潤等等,流入千家萬戶。

  從天津運來的糧食、布匹、蔗糖、香料等,又在這裡換成了白銀。而這些糧食、布匹等,又不可能自己飛到千家萬戶,于是又有許多人從事類似的工作。

  這些年,大順的改革,是要分開看的。

  對于過去的、舊的生産體系、舊的運輸體系來說,他們是改革的受害者。

  而對于那些消費者而言,他們實際上又是改革的受益者。

  應該說,從這一點來看,京城不可能類似法革中的巴黎。

  因為京城,并不是大順的生産核心區。

  但也一樣,這也意味着,将來真要出了事,京城很可能以一種和平的、不怎麼流皿的方式,安穩度過。

  某種程度上講,因為京城的“消費城市”的特性,使得劉玉這些年的改革并沒有遭到巨大的阻力。

  居住在消費城市裡的官僚、貴族、皇室、士兵們,他們是以一種消費的目光去看問題的。

  因為煤貴,于是有了西山的鐵路。

  因為糧貴,于是有了廢棄的漕運。

  因為布貴,于是他們支持新技術的革新。

  海外的白銀,增加了官員的俸祿、士兵的饷銀。

  生産方式的改變,降低了生活的基本物價,至少對于京城的“土着”而言,并不需要擔心這些年變化導緻的住房價格的問題。

  無疑,這降低了大順這些年變革的阻力。

  或許文官不少是從地方升上來的,有地方的經驗。但于大順的另一股力量軍事貴族而言……

  他們本身就是馬爾薩斯經濟學裡要維護的那批人,亦即“隻消費、不生産”的“有效需求”者。

  亞當·斯密說英國奉行的是生産的哲學,而不是消費的哲學。對于消費的人而言,無疑,更完善的國内統一的大市場、更完善的物流、各個地區之間的關稅鈔關取消、各個地區的貨物按照絕對優勢相對優勢交流,無疑是好事。

  大順太大了。

  所以,這些年的變革,有人受損、有人受益、有人起義、有人發财。

  即便說,京城内部,也有受益的、也有受損的。

  但僅就京城而言,終究是受益的多、受損的少。

  至于誰受損。

  曆史上,義和團運動爆發的那一年,後來魯西北地區的老人,是這樣回憶那一年的:

  旱災,糧價飛漲。

  黃河決口後,運河淤積,糧食又運不進來。

  海運興起,沿河失業。

  資本跑路,原本運河時代的陝西山西資本全部撤資。

  洋布擠壓,魯西土布為生者,無以維持。

  實業蕭條,運輸業蕭條,大量人口根本無以為生。泥瓦匠這樣的技術工,一天隻能換3斤高粱米——泥瓦匠,在舊社會,是标準的技術工,而不是力工。

  而這個地方,就是被譽為自大運河修通以來【整個北方最大的紡織品交易中心、糧食流通中心、淮河以北之揚州】的臨清。

  也即,義和團運動最先爆發的地區,以及後來百年之後依舊是國家級貧困縣的臨清。

  某種程度上講,劉玉把這件事給提前了。并且并沒有繼續積累矛盾,而是選擇了分批引爆矛盾、分批鎮壓的方式,把這裡的反抗運動給提前壓住了。

  即便如此,他還是動用了強制性的行政手段,通過對外擴張,将印度棉布的份額,分了一部分,強行分給了這裡,緩解矛盾。

  京城的人,尤其是馬爾薩斯經濟學意義上的“消費者”,包括官僚、貴族、軍隊,他們真的無法理解,變革對于舊時代的“毀滅”,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意義。

  啟蒙運動,能解決反封建的“社會意識”問題。

  那麼,啟蒙運動,能解決工業對小農經濟、傳統家庭手工業沖擊的問題嗎?

  啟蒙,能把小農、手工業者,啟蒙到覺得“自己阻礙了曆史車輪的轉動”,于是欣然閉目待死嗎?

  世界是物質的。

  而私有制這個意識,因為高爐鐵壟作法輪作術曲轅犁等因素,很早很早就在這片土地上塑造成型了。

  現在大順需要的,是一場“實質大于辭藻”的變革。

  而這場變革,其實至今為止,還沒有真正在大順出現。

  劉玉已經老了,他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再做什麼了。

  基礎已經打下,重要的是,真正變革中的劇痛,怎麼樣才能壓得住、并且完成變革轉型?

  他對未來的想法,建立在海外、邊疆的幾十億畝土地上,希望用這些土地,減輕轉型的劇痛。

  而這,需要很高的技巧。

  很高很高的技巧。

  很高很高的手腕。

  更需要理解事物的正反兩面。

  比如火輪船。

  這,是扶桑移民、墾殖土地、減輕痛苦的關鍵。

  同樣,這也是長江沿岸手工業瓦解、小農經濟崩潰、傳統手工業活不下去起義的關鍵。

  同樣的。

  鐵路。

  是解決大順内部運輸成本、遷徙成本、使得邊疆土地具備融入資本主義市場的條件。

  但同樣的,這也意味着資本、工業品,會以原本百倍、千倍的速度,從先發地區湧入内地,摧毀舊的一切。

  這不是個簡單的“進步”問題。

  這裡面涉及到一個很多經濟學家忽視了的問題——其實,人活不下去,是會反抗的。

  鬥争、鬥争,有輸有赢、有死有活。小農、手工業者,甯可跟着皇帝、甚至甯可跟着洪秀全這種外來宗教的人走,都絕不會跟着資産階級走的。

  誰死、誰活,還真說不準。

  在大順,不理解什麼是小農、什麼是發達的手工業,也就根本不具備在這個時代成大事的能力。

  劉玉把真正的未來,賭在了歐洲革命、印度覺醒,從而導緻大順爆發危機上。而這場危機想要真正為未來創造契機,前提又得是大順這邊圍繞着世界貿易和資本主義的經濟活動,已經達到一旦動蕩起來就要動搖整個帝國的程度。

  現在,還遠遠不夠。

  李欗其實并不是劉玉認可的最佳人選。實質上實學派裡,劉玉是有自己真正認可的人的。

  隻不過,現在這情況,諸多皇子中,能稍微把握住一點資本主義的思路,去解決人地矛盾的人,就這麼一個。

  但他對于逆練老馬的學問,還是差了一些,還是不能理解原始積累時候的手段、還是缺乏對于資本是一種社會關系的認知。

  應該說,這就是皿緣繼承的最大問題。

  放在芸芸實學派人群中,李欗也就是個中人之姿,對于很多事的理解差不少。

  但放在有可能搞政變、兵變的寥寥無幾的人中,這就是那幾塊貨中水平最高的了。

  過去,劉玉可以依靠皇權,打着維護皇權的幌子、披着為了貴族和皇家利益的封建外衣,搞變革。

  但現在,走到這一步,資産階級必須要踏上政治舞台了。

  也即是說,在這場遷徙、解決内部人地矛盾的今後變革中,資産階級是要唱主角了。

  劉玉确定,依靠小農的自發遷徙、或者破産農闖關東、走西口的方式,是不可能成功的。

  當然劉玉也很清楚,走到這一步,李欗真的要是成功了。軍功貴族和資産階級的綁定、聯姻,已是不可避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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