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四世對這些“暴民”破口大罵,完全沒有了一個貴族該有的優雅。
本廷克伯爵無言以對,他早就知道包稅制肯定會出事。包稅商壓榨的有點狠,可是荷蘭也沒有能力不搞包稅制。
連七省的統一、中央集權都做不到,談什麼讓稅務部門深入到每一處鄉村城市?
而且包稅人都是荷蘭各個城市的寡頭們,至少也和他們關系密切,很多都是合股包稅的。這些人,奧蘭治派根本動不了。
奧蘭治派也不想動,不敢動,隻能對他們進行妥協。妥協的結果,就是人民的怨氣,全都發在了奧蘭治派的身上。
奧蘭治派曾經代表着荷蘭人民的諸多期盼。
攝政寡頭們貪腐、包稅、壓榨、壟斷,這都正常。人們恨壞人,但不會對壞人失望。
失望,有時候比恨更嚴重。
奧蘭治派曾經被荷蘭民衆想象成好人。壞人做壞事,正常;可好人也縱容壞事,那就難以忍受了。
雖然,奧蘭治派是“好人”這個概念,是荷蘭民衆一廂情願幻想出來的。
威廉四世也覺得挺委屈的。
自己上台之前,什麼都沒承諾過。
既沒有承諾要廢除包稅制、也沒有承諾要取消壟斷、更沒有承諾要給行會更大的權利。
自己什麼都沒承諾過,是民衆把自己推上台的,現在為什麼卻要因為自己根本沒承諾過的事而反對自己呢?
實際上,他這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得虧現在啟蒙運動還處在醞釀階段,這要是93年雷霆風暴影響之後,就這個情況,民衆恐怕就不是單單要廢除包稅制這麼“溫和”了,多半阿姆斯特丹街頭為了商業貿易活動而修建的全歐洲最早的路燈,便要有另一種不同的用處了。
威廉四世現在除了不要貴族的優雅,對暴民坡口大罵之外,别無手段。
糧價,他穩定不了;包稅,他廢除不能;戰争,他不能指揮這點荷蘭軍隊打赢法國……至于本廷克伯爵當年給他規劃的“集權”,現在更是想都不敢想了。
剛剛被本廷克伯爵的“割讓奧地利的土地讓普魯士退出戰争、集結英、荷、奧三國全力反擊法國”這個建議催生出一點鬥志的威廉四世,再度頹然。
就算是能夠達成協定,荷蘭恐怕也無力繼續參與戰争了。國内的局勢讓荷蘭徹底沒有了繼續打下去的能力。
威廉四世用求助地眼神看了眼本廷克伯爵,希望從他最儀仗的顧問這裡,得到一些建議。
可對于此事,本廷克伯爵也是無能為力。
他對荷蘭進行中央集權、采取大明那種内閣秘書顧問制的設想,全部的前提都是源于戰争的勝利。
奧蘭治家族,再一次在荷蘭岌岌可危的時候站出來,帶領荷蘭趕走了法國人。然後,憑借戰争帶來的巨大威望,完成集權、稅制改革、對議會派和攝政寡頭們的壓制。
可是,第一步都走不下去了,剩下的還能怎麼辦?
一開始的設想是美好的。可誰也沒想到會發展到這種地步,連遠在數萬裡之外的中國人,都捅了荷蘭一刀。
如今上層金融市場混亂,打不下去了。
中層許多人面臨破産,也打不下去了。
下層希望改變包稅制、想要更便宜的谷物面包,一樣打不下去了。
“執政官殿下,恐怕,我們隻能退出戰争了。”
想了半天,本廷克伯爵給出的建議,就是這個。
看起來好像很簡單,可實際上這裡面很複雜。這是連威廉四世都明白的道理。
如果荷蘭此時退出戰争,意味着荷蘭單方面違背了1676年和1703年兩次簽訂的《英荷共同防禦條約》,意味着荷蘭對英國的“背叛“,也意味着英荷同盟的瓦解。
以國際法來說。
如果法國人真的支持小王位僭越者登陸蘇格蘭,英國将坎伯蘭公爵在尼德蘭的精銳部隊調走,英國在道德上背叛了荷蘭,但是在法律上沒有背叛荷蘭。
法國攻入荷蘭了嗎?暫時沒有。那麼坎伯蘭公爵的軍隊撤走,有什麼問題呢?你說遲早的事,但遲早的事,此時并未發生。
的确,此時英國本土也沒有受到威脅。理論上荷蘭此時退出戰争,也不算違背了《英荷共同防禦條約》——英荷共同防禦條約裡,不包括漢諾威,簽約的時候,漢諾威人還沒有跑到英國當國王。
但是,現在真的停戰,主動權也不在荷蘭手裡。法國人是否接受荷蘭的停戰,還兩說呢。
即便法國接受停戰,肯定要加上諸多條款的。就算不割讓荷蘭的土地,最起碼《英荷共同防禦條約》得作廢吧?
或者說,法國立刻讓小王位僭越者登陸蘇格蘭,荷蘭出不出兵?
出兵,之前停戰求和有什麼意義?那不是又打起來了?停戰求和,是為了法國不要攻入荷蘭,結果這邊剛停戰求和,反手就派兵去支援英國,法國人難道甘當冤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