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鏡欲分愁堕鵲,舜琴将弄怨飛鴻。
時間,是一隻一旦起飛便不會降落的飛鳥,不管風雨,不問喜憂,直至洪荒的盡頭。
林月莺和坤娘定居在廣州,邢幼敏便無法呆在廣州,隻得黯然離去,隻身回了台灣。
剛回去沒過多久,她發現了一個難堪的事情,就是她懷孕了。
邢鑒湖夫婦得知此事後怒不可遏,邢鑒湖揚言要殺了她,被母親苦苦攔住了。
“你個不要臉的賤蹄子!如今可怎麼辦?張家訂下的婚期已經到了,你說你去廣州我便有些不放心,誰知你真地做出這等事來,如今如何收場你說?!”
幼敏無所謂地說:“你想退婚就退婚,想把我趕出家門我就走,你說如何收場就如何收場,反正這孩子,我是要定了。”
邢鑒湖啪啪得照自己臉上扇起了大耳光子,妻子抓住他的雙手猛然說:“如今日子尚淺,就将她嫁與張家,那張家也不知曉,不過多賠些嫁妝罷了!生米做成熟飯,也就罷了。”
誰料幼敏直接回絕了:“我不嫁。”
母親此時拉住她的胳膊直搖晃:“女兒啊,如今你的臉面要緊!你一個大姑娘,若是把孩子生下來,這一輩子可怎麼過?孩子也沒個名姓,叫他怎麼活?你想過沒有?”
一想到孩子會因此沒有名份,幼敏便妥協了,隻要我的孩子有個身份,管他張三李四,誰也無所謂。
于是家中便将消息捂得嚴嚴實實,二話不說開始準備婚事了。
幼敏諸事不理,隻一心養胎,在家安分守己,足不出戶。
閑時就研究如何給孩子做些小衣裳小被子,餘事就當是為旁人做嫁衣,與她分毫不相幹。
那些她精心縫制的小衣裳内側,總有狹隙中藏有一個手繡的“誠”字,若不是她親手翻給你看,你是怎樣也找不到的。
沒有暗戀過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那些年少歲月裡的小陰謀,那些自導自演的小悲劇,原來都隻為了一個秘密:我曾那麼地,喜歡你。
她小心翼翼地呵護着自己的身體,不容許自己有一點點的差錯和失誤,因為這腹中,是她和少誠的孩子,一想到這個,她就覺得幸福就像是盛滿了蜜糖的罐子一樣,都要溢出來了。
少誠在不在跟前有什麼要緊?
孩子就是她的一切!如今那短短三個多月的相處,早已成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片段,銘心刻骨,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聽着窗外那潇潇雨聲,她就把那些細節逐字逐句地回憶一遍,一次不允許自己回憶太多,就好像是一頓豐盛的筵席,她要一道一道慢慢地口味。
每天枕着這回憶入眠,撫着溫暖的腹部,她一點也不覺得孤寂,不覺得冷清,她獨自一個人,過得好像一家三口似的那麼滋潤。
這情形當然是到嫁到張家就戛然而止了!
她穿戴齊整,披紅挂彩地出了閣,父母親喜憂參半,提心吊膽地把她送出了門,幾乎一夜未睡,等待着次日女婿打上門來。
次日平安無事,一家人方才放一顆惴惴不安的心放回了肚子裡。
原來邢母在臨走前,特意給了女兒一個寶貝,卻是一隻羊腸小袋,裡面裝的是雞皿,隻需在洞房後用簪子輕輕一刺,便會染紅那處女帕,躲過這一劫。
現在看來幼敏是順利通關了,以後的日子就看她個人的修行和造化了。
是的,幼敏正是這樣做的,她并非不想為少誠守節,她隻是希望給自己的孩子一個婚生子的名份。
過了洞房這一夜,她便會尋找各種各樣的理由拒絕張公子的求愛,萬不得已,才會應付他一回。
那張守清隻道是新婦害羞,也不見怪,隻是順着她的意思,對她寵愛無比。
剛剛成婚三個月,幼敏的肚子便開始顯懷了。
張守清雖是不與父母同住,不太懂生兒育女之事,卻也知道,有了身孕非比尋常,必須要延醫号脈,瞧一瞧胎兒的情況。
可是幼敏百般推托不讓請醫生,張守清心中覺得奇怪,便回家向父母說了此事。
張母立刻覺出情形不對,請了個有經驗的老中醫就上張守清家裡去給幼敏把脈,果然不出所料,大夫一搭手,便知有沒有。
此胎兒已滿四個多月,四肢已生,胎動已分明,竟還是個男胎。
張守清一家立刻就炸了毛,一頂小轎将幼敏就送回了邢家,嫁妝都送回來了,進門就讨要聘禮和賠償。
張家人大鬧邢府,邢鑒湖夫婦知自家理虧,也怕外人知曉,忙将張家人領進府中内室,兩家都知此事羞恥難言,說出去對誰都不好,故此商議和離,退回婚書,退回聘禮,邢鑒湖願意補償張家一千兩紋銀,事情才算了結。
幼敏從東窗事發到事情了結,始終未發一言,除了張守清問道:“這孩子到底是不是你婚前就有的?”
她淡然地望着他,點了點頭。
張守清幾乎絕望到撞牆,一腔熱情付諸東流,張家滿門的臉都丢盡了!
幼敏不可能會動氣,她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她生氣管什麼用?
若是傷了胎氣,豈不是因小失大?
她什麼也不用管,隻安心養她的胎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