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一點都不熱,現在又是早晨,可是高舉卻在流汗。
别誤會,高老爺雖然人到中年,身材難免有些發福,卻還是很健壯的一個男人。
并非虛乏得要進補才能應付小妾的那類面團團富家翁。
胳膊上不一定跑過馬,不過也曾經面對過幾十柄刀劍火槍面不改色,這麼個人物,卻在一個并不炎熱的晚春午間流冷汗。
早一個月間,就接到楊公公的信,說已經派了義子――楊天梁來廣州,有要事和他相商。
高舉實在吃不準這要事是什麼事,心裡直打鼓。
白白給這個太監剝去一半的出息,每每讓他肉痛不已,但是這些年來也是靠了楊公公的庇護,一路有驚無險的過來了。
因此每年利息分紅,他都是一文錢都不少的送去京城裡或是按他的吩咐存進廣州的當鋪裡。
每年他夏送荔枝,冬進珍味,一天也沒敢怠慢過這位大太監,怎麼忽然派來個小楊公公來和他商量什麼大事?
大事?
高舉苦笑起來,他一介商人而已,有什麼大事能和這種宮裡大爺商量。
無非又是要他拿出一大筆款子來“暫用”、“報效”。
而且數目十分巨大,否則不過是一紙書信的事情,巴巴的派了個“義子”過來――看來楊公公是急得很!
他唉歎了一聲,幾個月前天上掉下來的外财,又得吐出去了。
破點錢财不是他最害怕的事情。
自從天啟年來九千歲得勢,宮裡的事情就得愈發深不可測。
他的靠山楊公公出自高時明的門下,這位高太監天啟元年為為了自保很識相的自動辭職了。
楊公公眼下在宮裡也屬于靠邊站的人物。
假如九千歲看楊公公不順眼?
高舉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他一點都不喜歡楊公公――奈何這麼多年來彼此的利用關系已經把他們栓在了一起――就好像一根繩上的二隻螞蚱。
楊公公今天完了,明天東廠的番子就會來撞他家的大門,破家滅門的奇禍立至。
這回,别是為了這事吧?
高舉又開始出汗,不由得吼了一聲:
“打扇!
”
書房裡伺候的丫鬟趕緊在旁的羅扇輕搖,微風輕送,還夾雜着一縷脂粉女體的香氣,要是平時,多煩躁的心情也能平和起來,這會卻不成,隻覺得渾身燥熱,猛得從榻上豎其身來,罵道:
“都給我滾出去!
”
屋子裡的丫鬟小厮都吓了一跳,趕緊縮脖彎腰的退了下去。
正耐了片刻,卻聽有人禀報:
“閻管事來了。
”
“叫他進來。
”
閻管事是來通禀說高青時才來報,澳洲海商們已經到了。
“已經到了?
”高舉眼睛一轉,這還算是個好消息。
多少給了他一些欣快的感覺。
必竟看見送錢來得總是愉快的。
最近他們已經不再要瓷器,多要各種名貴藥材香料,也有采買各種硬木檀木料的。
很讓高舉疑惑:東西不難買,廣州城裡多的是――問題是這些貨物十有八九是西洋(鄭和下西洋的西洋,非後來的意思)所産,但凡外國海商都有販運,為什麼巴巴的又要他去代買?
這讓他對這群海商的來頭愈發感到奇怪。
這高青也是廢物,過去伺候了二個多月,什麼東西也沒探查出來。
不過他本來也沒指望這個木呆呆的漢子能探聽出什麼來。
眼下顧不得這許多,哼了一聲,問:
“貨收得怎麼樣了,有什麼新貨麼?
”
“回老爺的話,沒有新貨,小的們正在點看數字。
”
“好,請他們過來叙話吧。
”
“澳洲的老爺們還帶了一位……嗯,客商過來,”閻管事不知道怎麼稱呼這次多出來的人,也不知道算是從人夥計還是平起平坐的商賈。
“一并請就是。
”
“小的明白,”閻管事踏上一步,小聲禀道,“這次新來的人貌似是練家子。
老爺是否?
”
“嗯。
”高舉略一沉吟覺得無此必要,不過閻管事這番思慮也是忠心護主,便吩咐,“你傳話,叫趙教頭帶幾個護院在院子裡伺候。
不可露相。
”
“是,小的明白。
”閻管事見他并無其他吩咐,便要退了出去。
“慢着,去韶州的人還沒傳回消息?
”
“沒有。
小楊公公是三月初二才出得京城,這會估計還沒到南安府地界。
左右再有十天也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