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時候,張靜一的建議是放任糧價上漲。
其後,他所利用的其實就是糧商們的貪婪。
因為一樣東西一直在漲,引發了某種狂熱的效應。
人都是情緒動物,一旦上了頭,哪怕糧價漲太高,人們也會杜撰出許多的理由來證明它的價值合理性。
緊接着,便是瘋狂賣糧。
這種突然大規模的賣糧,對于大小糧商而言,其實是個陷阱。
論起資産,大家的身價都不菲。
可要人立即拿出這麼多現銀來,卻沒有這麼容易辦到。
張靜一倒賣的糧食,已經漲到了天價,按照這個價值,想要将張家的糧食迅速吃進,維持糧價,那麼就必須付出數百萬兩真金白銀。
注意,這不是資産,這是真正的金銀。
要知道大明朝廷,若是沒有張居正的改革,每年的歲入,能到手的真金白銀,也不過是數百萬兩紋銀而已。
可一方面出于維持價格的需要,另一方面,也是需要立即籌措金銀,需要在極短時間之内吃進這些糧食,那麼……借貸就開始了。
總會有一部分糧商上頭,要借貸,首先要做的就得有抵押品,而為了迅速的得到真金白銀,抵押物往往都價值不菲,比如一畝地,按市價,它若是三十兩銀子,可你将它拿去抵押,對不住,隻值十兩。
這時候……就是傳說中的杠杆了。
人性是相通的,無論是這個時代還是後世,在貪婪方面,人們的行為模式并不會有什麼不同。
一旦當大家覺得有利可圖,便會铤而走險。
張靜一要的就是結果,借的也就是這些铤而走險之人的勢。
因為這些最貪婪的人,恰恰是最脆弱的,他們不像尋常的糧商,可以承擔風險,隻要張靜一臨門一腳,他們便會瘋了似的抛售自保。
而像這種泡沫的市場,一旦有人開始抛售,除非有天量的資金接盤,是不可能兜得住的。
這就好像老鼠倉,嘴上每一個人都說大家要同心協力,理論上隻要大家團結一心,當然是可以到最高位的時候,大家再一起出貨獲利就行了。
可這前提是,你得确保有人不會提前跳船。
人性是經不起考驗的,何況還是一群為利益而粘合在一起的糧商呢!
借貸的人不跳船,就可能家破人亡,他跳不跳?
他跳了,你敢不敢接?
你能确保你花了天量的資金接了之後,還有其他人趁你将糧價繼續炒高之後不跳水嗎?
說到底,其實就是張靜一借糧商打敗了糧商,而且……這是明謀。
即你們就算知道我張靜一在搞鬼,我張靜一就攤開來說吧,這紅薯今年肯定是救不了人的,我張靜一甚至直接告訴你們,隻要你們都不抛,你們肯定能賺錢,而且能賺大錢。
那又如何?
他們什麼都知道,可他們還是摧枯拉朽,兵敗如山倒。
張靜一極耐心的解釋,天啟皇帝越聽越覺得神奇,最後驚歎不已地道:“沒想到張卿家為了糧價,付出了這麼多心思。”
魏忠賢面無表情,心裡則是道:“應該是掙了這麼多的錢。”
張靜一感慨道:“陛下,卑下受陛下如此隆恩,怎麼能不竭力報效呢?莫說是花費一些心思,便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辭。”
天啟皇帝卻是道:“隻是這一次,你隻怕要得罪不少人了。”
張靜一心裡不禁想笑,心道:我得罪很多人?那些瘋了的糧商若是想殺人,就算排了隊,殺個三天三夜,隻怕之後要殺的都未必是我。
這個時候,大家都在奮力抛售,相互踩踏着呢!
同行才是冤家,這些人現在恨不得其他的糧商都死絕了,自己才可以少了抛售的競争對手。
“隻是……”天啟皇帝此時依舊憂心忡忡,道:“我大明今年,還是缺糧啊……這可如何是好?”
張靜一便道:“其實……卑下一直都在賭。”
“賭?”天啟皇帝不明所以地道:“賭什麼?”
“卑下賭的是,我大唐的糧食,足以供應天下,至少可維持到今年。陛下,地方的士紳和糧商曆來都有囤糧的傳統,豐年的時候囤積糧食,到了災年,趁着糧價暴增,再賣糧獲利。現在關中大旱,今年關中肯定要絕收,可隻要維持糧價,便可逼迫京城或者江南的糧商們,因為糧價跌到谷底,不得不将大量廉價的糧食運至關中,那地方畢竟缺糧,或許還可獲一些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