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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新宋 潇騰 8361 2023-08-28 22:20

  “二公子!
”衆人望着風塵仆仆的唐康,心中不由都是一驚。
難道京師又出什麼事了?

  唐康讓随行的兩個伴當牽了馬,先進府中。
然後快步走了過來,對衆人行了一禮,見侍劍一身行裝,立時知道這是要返京了,便笑道:“侍劍,你且慢行一步。

  侍劍見唐康突然出現在杭州,早已知道走不成了。
衆人簇着唐康又轉回石府,唐康低聲對侍劍說道:“隻叫靠得住的人,去後廳相談。
”他一向在京師,并不知道杭州的人,有誰是信得過的,因想去找楚雲兒,必然也是要大費周章之事,又不能不勞師動衆——他卻不知道這邊的人,早将楚雲兒握在手心了。

  他向侍劍低聲說罷,便停上腳步,朝衆人團團一揖,說道:“請恕在下失禮,我須得先去拜見嫂子。
”說罷又是一揖,竟徑往後面去了。

  侍劍望見唐康走遠,轉過頭來,對陳良說道:“陳先生,請随我去一下後廳,小的有點事情請教。
”又環視衆人一眼,目光停在蔡京臉上,又望了陳良一眼,見他微微點頭,心中遲疑了一下,終于說道:“蔡大人,不知可否勞動尊駕,去一下後廳?

  蔡京知侍劍這麼一遲疑,便是已經認可他能算是石越的心腹之人了,心中不由狂喜,隻是他城府頗深,臉上卻不動聲色,矜持的點點頭,道:“不敢。

  ※※※

  三人進了後廳等候,有一盞茶的功夫,唐康才走了進來,抱拳說道:“久候了。
”目光卻停在蔡京身上。

  陳良知道唐康不認得蔡京,連忙介紹道:“這位是提舉市舶司蔡元長蔡大人。
”又對蔡京說道:“蔡大人,這位是石大人的義弟,唐康時。
”康時是唐康的表字,他因為年紀還小,除開同窗之外,很少人叫及,陳良說他的表字,也有一分尊重之意。

  唐康早聽說過蔡京之名,知道是石越舉薦之人,又見陳良與侍劍引為自己人,便抱了拳,說道:“久仰,蔡大人提舉杭州市舶司,早已名動京師,今日得見,果然風采過人。

  蔡京是功名心極重之人,見唐康說自己“名動京師”,雖然明知言語中多有誇大,心裡卻也不禁得意,連忙謙遜。

  唐康卻不再多說,目光沉凝,向陳良問道:“陳先生可知楚雲兒姑娘隐居杭州?

  他張口說出“楚雲兒”三字,三人不禁“啊”的一聲。
唐康心知有異,忙問道:“想必是知道了?
難道此間又有什麼變故?

  侍劍點點頭,從頭到尾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唐康一面聽一面思忖,聽說彭簡竟然已被晁端彥軟禁,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唐康待侍劍說完,也将京師的情況揀着能說的,簡略的說了一下,衆人這才知道彭簡竟然如此包藏禍心,但是唐康生性謹慎,那詞究竟是不是石越所寫,他卻語焉不詳,衆人也不敢追問。

  蔡京心裡知道那詞多半就是石越所作,卻也不敢說破,故意皺眉道:“眼下奇怪的,是彭簡如何便攀上了楚姑娘?
這件事情,隻怕非問本人不能知端詳。
”他從唐康的話中,隐約感到楚雲兒與石越的關系大非尋常,便是提到楚雲兒,也立時客氣了幾分。

  唐康望了蔡京一眼,知道此人果然伶俐,不由笑道:“我來杭州,便是為了此事。
就怕彭簡污蔑楚姑娘,打聽清楚中間的隐情,日後也好為楚姑娘周旋,免得官府偏聽彭簡一面之詞。

  蔡京料不到唐康能把話說得如此冠冕堂皇,頓時對唐康刮目相看,笑道:“如此,就由下官領路,帶公子去見見楚姑娘。
下官想,我衙門楊家宅的走私案,看來也是查無實據,現在可以銷案了。

  唐康微微一笑,點頭道:“如此有勞。
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出。

  蔡京瞅見他的笑容,心道:“真不愧是唐甘南的兒子,這一笑大有乃父之風。

  ※※※

  自從那日梓兒拜會楚雲兒之後,楚雲兒府上便難得的清靜了數日。
這一日阿沅正指使着楊青到院子外面來打水,卻出人意料的現,原來那些将楊家院圍得密不透風的官差,竟然全都不見了!

  “阿彌陀佛!
”阿沅不由念了一聲佛号,長出一口氣,說道:“這些個瘟神,可都走了。

  楊青也喜愛顔開,笑道:“這定是石夫人的功德吧?
”從他的眼中所見,對梓兒不免有一種莫明其妙的好感。

  阿沅聽到這話,俏臉一沉,嘴角一撇,冷笑道:“你就知道是什麼石夫人木夫人的功德?
那個石夫人嬌滴滴的裝可憐,不是好人。

  楊青素來不敢和她争辯,當下默不作聲,彎了腰去提水。
阿沅心中不快,兀自說道:“也不知道石學士看上她哪一點?
聽說她也不過是個商人之女。

  楊青默默把水提上來,挑上肩頭,便往回走。
阿沅一路緊跟,心有餘忿的不停的指摘着梓兒與阿旺及另外四個丫環的種種不是。
楊青卻一直低着頭,隻是不搭話。

  阿沅見他這副模樣,心裡更是有氣,對着楊青一腳踹了過去。
楊青本也略略學過一些把式,本能的一閃,阿沅重心不穩,腳下一空,“哎喲”一聲,整個人便摔在了路邊水溝當中,一股泥臭撲鼻而來。

  楊青站穩身形,回頭見阿沅已經滿身都是泥水,便連臉上也有一些污漬,東一把西一把的,他心裡好笑,又知道這位大小姐平日最喜歡遷怒于人,是招惹不得的。
連忙把頭轉過,裝做沒有看到,加快腳步往家走去。

  阿沅一不小心失足,心裡正又氣又急,她雖愛男子裝束,可畢竟也個容貌頗佳的女孩,眼見身上又髒又臭,竟是忍不住幾乎要哭出來了,口裡不免“死楊青”、“臭楊青”的亂罵,罵得半晌,卻無一點回應。
待她擡頭看時,楊青早已經不知去向了。

  她也怕别人看見自己這副糗像,不免遭人取笑,此時也隻好勉強自己爬了起來,左顧右盼的往家走去,好不容易到了家門口,見沒有人看見,阿沅不覺松了口氣,伸手正欲去推側門,忽聽到一陣腳步聲從背後傳來。

  阿沅暗暗叫苦,也不敢回頭,尴尬無比的站在門前。
不多時,便聽一個男子說道:“二公子,這裡便是楚姑娘府上。

  另一個男子回了一聲“哦”,突然用驚訝無比的聲音問道:“這位是……?

  阿沅聽他語中有驚奇之聲,好奇心起,回頭望去,卻見數步之外,有一個十**的青年男子,正朝自己抱拳相她頓時滿臉通紅,恨不能找個地縫鑽了進去。

  來的兩人,自然是蔡京與唐康。
唐康見到阿沅臉上身上這般模樣,幾乎忍俊不住,隻是想來初次見面,又似是楚府中人,倒也不好嘲笑,隻得生生忍住,勉強正色說道:“敢問這位兄台……”

  阿沅見唐康想笑又不敢笑,拼命抑制,可臉上表情卻又極度豐富,心中更是來氣。
她也不去管是不是冒昧,怒氣沖沖的搶白道:“你就是想笑我,我也知道我的樣子很好笑,你笑便是了,何苦想笑又不敢笑,沒半分男子氣慨,哼!
”說完也不等唐康答複,使勁一推門,跑了進去。

  唐康本來萬萬料不到眼前所見之人竟然是個女子,這時聽她雖然生氣啐罵,可是聲音柔軟,罵人亦似唱歌一樣。
明明便是個女孩子——女孩子穿着男裝尚不稀奇,有幾次他便看到自己的表姐穿過,可是穿着男裝還弄得身上臉上都是泥水,饒是唐康機變無雙,也不免要半天才能反應過來。
而等他明白過來,卻不免要更加的目瞪口呆!
他平生所見女子,多半是大家閨秀,行止節制,講的是淑女風範;便是丫環使喚,也是自有家法戒律;隻有歌妓妓女,雖然也有故作放肆之态,以示與衆不同的,可那種女子,再也不能和剛才那個女孩那種天真爛漫相提并論。

  呆了半晌,唐康這才回過神來,向蔡京搖頭苦笑。

  

  便也是蔡京,也不禁失笑道:“好個野丫頭。
二公子,那位便是楚姑娘的貼身侍女,芳名叫做阿沅。

  “阿沅?
”唐康輕輕念道,又問道:“她沒有姓的嗎?

  蔡京一愣,搖搖頭,道:“是人都有姓,隻是下官卻不知道她姓什麼。

  唐康笑了笑,道:“咱們還是辦正事要緊,有勞蔡大人相送。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下官在竹林之外等候二公子,一同返城。
若是晁美叔的人來了,自會有人來通知二公子。
”蔡京微笑答道,告辭而去。

  ※※※

  唐康見蔡京走遠,便走到大門之前,輕扣門環。
不多時,便有一個丫頭把門打開一條縫,探出頭來,見個年青男子,雖然長相不見得十分英俊,卻自有一種沉穩的氣度,微微笑容,更透着幾分狡黠與靈氣。
她臉不由自主的便紅了,低聲問道:“請問公子找誰?

  唐康從懷中拿出一個木匣,遞給那個丫頭,微笑道:“請姐姐将這個送給你家主人楚姑娘,就說京師故人托人來訪,還望賜見。

  那個丫環紅着臉伸出手來,接過匣子,道:“請公子稍候。
”吱的又把門關上了。

  唐康背着手,一面打量周邊景色一面等候,他生于四川,其後随父親又到杭州呆了兩年,熙甯五年到汴京,屈指一算,如今也已有兩年多了。
這次回杭州,雖然明知道父親在杭州,卻也沒空相見,更不用說細細品味這杭州的風景了。
這時候見此處環境幽雅,自有一種讓人心曠神怡之處,不由得竟生出幾分喜愛。

  他正想走遠幾步,門吱的又開了,先前那個丫環走了出來,斂身說道:“公子,我家姑娘有請。

  唐康微微颔,笑道:“有勞姐姐帶路。
”跟着那個丫環,進了楚府。
那個丫頭帶他逶迤而行,過了幾道門,尚不見客廳。
唐康心裡暗暗納悶,不知道這個楚府竟有多大。
正在揣測,便聽那個丫環笑道:“公子,這便到了。
我家姑娘在廳内相候。

  唐康擡頭打量,這才明白,原來那個丫環竟是帶自己直往内廳相見!
他知道這是楚雲兒另眼相待,連忙整了整衣冠,走進廳中。

  “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唐康循聲望去,一個膚如凝脂的女子站在主位前,正向自己斂身行禮。
他知道此人便是楚雲兒,連忙還禮道:“在下唐康,是石大哥的義弟。
”眼角卻瞥見楚雲兒蔥指上,正挑着一小串念珠。
他帶來的盒子,打開放在桌子上面。
想來裡面裝的,竟串的念珠。

  唐康自是不知道這串念珠,是楚雲兒從大相國寺求給石越的,上面更有楚雲兒親手所刻“壽考維祺,君子萬年”八個細字。
因此楚雲兒一見便知是石越遣他來的,自然要另眼相待。

  “他還好嗎?
”楚雲兒一面請唐康坐了,抿着嘴唇,輕聲問道。
她心裡怦怦跳得厲害,前幾天桑梓兒剛走,石越便遣他義弟千裡迢迢而來,卻不知所為何事?

  唐康坐下來,輕輕歎了口氣,道:“隻怕稱不得一個好字。

  “怎麼?
”楚雲兒的語氣雖然淡淡的,可是緊緊抓住念珠的手指卻已經出賣了她的感情。

  這些細小的動作怎麼能逃過唐康的眼睛?
他低下頭,沉聲道:“前一陣子,皇上召大哥回去,本是預備大用。
我甚至在大哥的書房裡,還看到過一篇關于本朝役法的文章——大哥顯是想有一番作為的;不料一夜之間,京師間謠言四起,說大哥是石敬塘之後,有不臣之心,如今皇上雖不至于要殺大哥,卻也明顯心存疑慮。
雪上加霜的”

  楚雲兒聽到“不臣之心”四個字,心立時就緊緊揪起來了,這時見唐康欲言又止,立時追問道:“是什麼?

  “是有人上了一封彈章給皇上,裡面附了一據說是大哥寫的詞,說這詞不僅能證明大哥是石敬塘之後,更能證明大哥心存不測之志!
”唐康頹然說道。

  “啊?
”楚雲兒臉色慘白,急問道:“那皇上……”

  “楚姑娘不用擔心,皇上現在還不确定,這詞究竟是不是大哥所寫。

  楚雲兒臉色稍霁,“這就好,皇上是聖明之君。

  唐康一直留神觀察楚雲兒神色,見她關心石越,不似作僞,心中不由有幾分不忍。
隻是事關重大,他卻斷不敢輕信任何人,便又問道:“楚姑娘不想問我的來意嗎?

  楚雲兒見唐康問得奇怪突兀,不由怔道:“公子的來意是?

  “有一樁禍事,便要臨門。
我大哥特意讓我來知會楚姑娘,早做準備。

  “禍事?
”楚雲兒淡淡一笑,神情中似有點失望,又幾分淡泊,“生死貴賤,平常之事。
我與世無争,又能有什麼禍事?

  唐康苦笑道:“姑娘可知,樹欲靜而風不止?
若是與世無争便能免禍,老子之道,早已大行于世。

  楚雲兒微微搖頭,不欲争辯,道:“那麼公子說的禍事,又是什麼事?

  “楚姑娘,你可知道那個小人給皇上的詞是哪一?
”唐康喟然長歎,不待楚雲兒相問,便自己回道:“夢繞神州路。
怅秋風、連營畫角,故宮離黍……”

  楚雲兒聽到此處,身子不禁搖了一下,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皿色,她低下頭,看了手中的佛珠一眼,擠出一絲笑容來,悠悠問道:“那個小人,便是彭簡?

  唐康想不到楚雲兒如此聰慧,一猜便中。
他輕輕點了點頭,抿着嘴,聽楚雲兒繼續說道:“我已經知道公子的來意了。
可是想問我,為何這詞會流傳出去?

  唐康黯然搖了搖頭,苦笑道:“姑娘不可誤會我大哥,這詞會被彭簡所知,我大哥深知絕非姑娘本意,而且這件事情,倒也不必深究。
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聽到消息,說皇上親自下诏,要求晁提刑晁大人,将姑娘帶回汴京作證。
我大哥很擔心姑娘的安危,但是他此時的立場,出來說話,隻能更加壞事,所以……”

  楚雲兒突然微微一笑,平靜的說道:“看來事情還有轉機,皇上甯可千裡迢迢提我這個民女入京,也不肯去問石大哥……唐公子,如果我一口咬定,說那詞并非石大哥所寫……”

  “隻不知道那詞有多少人見過?
若是見的人多了,遲早會洩露。

  楚雲兒蹙眉道:“我一向少見外客,大哥手稿珍不視人,彭簡見着,是因為一時不察,讓他見着一幅字帖,那是醉後草書,我身邊的女孩子,便是識得幾個字,也斷不認得草書的。

  唐康這才略略明白端詳,他見楚雲兒主動願意合作,心中不由一寬,道:“主審此案的,是開封府韓維韓大人;還有兩個禦史陪審。
韓大人倒也罷了,斷不會為難姑娘,隻怕那兩個禦史……若是作證,倒也罷了,若是否認有這件事情,隻怕彭簡那厮反咬一口,到時候姑娘就會受苦了。

  楚雲兒倦倦的一笑,淡然道:“不必擔心。

  唐康遲疑了一會,擔心的望了楚雲兒一眼,心裡不住的權衡風險,這麼嬌柔的一個女子,真不知……楚雲兒抿着嘴,并不說話。
唐康又看了她一眼,似乎是下定了決心,說道:“楚姑娘,既然如此,事不宜遲,就請将原稿和字帖等一幹字迹毀去,再找一幅别的字帖來頂替——官府來人的時候,自然會将物證一塊要走的,府中人多,難保有人不賣主,這可抵賴不得。

  楚雲兒心中突然似刀絞一般劇烈的疼痛,臉上卻笑道:“如此,請公子随我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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