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河堤上,看着奔騰翻滾有些混濁的洛河水,王堯臣歎了口氣:“上半年眼看着洛河灘露出了大半,你在上遊一修壩,剩下的水道小得不起眼了。這才過了多少日子?幾場大雨下來,就又成了這樣。還好天旱的時候你一直提醒修護河堤,沒出事情。”
徐平道:“半年旱,半年澇,這是最怕遇到的災情了。大旱之後必有大澇,大澇之後又多發蝗災。伯庸,你還是不要掉以輕心,等水退下去,一定要注意防蝗防疫。這兩種災要是起來,可是比旱澇更加可怕。”
“我知道了,會安排人手去做。還好現在錢糧充足,不然真會出大亂子。”
說到這裡,王堯臣也有些無奈。說是錢糧充足,其實都是徐平從營田務挪借,以及從其他州軍調過來的,河南府的糧庫早就空了。轉運使司管一路錢糧,可以在本路範圍内調配,由于動手得早,這麼大的災情竟然就這麼輕松渡過去了。甚至洛陽城裡的人,很多不知嫁穑的都不知道今年遭了大災,一派歌舞升平。
做地方官的,最怕的就是碰上這種大災之年,饑民流離,一個不好就會鬧出大事。河南府處置得當,沒有出現大規模的災民逃荒,為此還受到了特旨表彰,王堯臣也為此升了一官。壞事變成了好事,王堯臣還是挺感激徐平這位自己的同年的。
沿着河堤走了一會,兩人在河邊的一處觀景亭坐了下來,徐平聽着河邊大柳上蟬蟲有氣無力的叫聲,對王堯臣道:“這一個夏天就要過去,瘋叫了幾個月的蟬也沒力氣了。秋天是收獲的季節,伯庸,今年營田務及周圍州縣民間種的棉花會運到西京城裡來,在這裡紡成紗,織成布,甚至裁成衣,賣到外路州軍去。這規模可是不小,到時聚在這裡的人和物不計其數,商賈雲集,亂糟糟的你可要早些做準備,不要到時手足無措。”
“你一直跟我說秋後收獲的棉花數量不少,但到底有多少?真有你說的那麼多?京西路各州縣種的有近百萬畝,按你說的一畝地可得一百斤棉,那就是近百匹,全部加起來是多少?萬萬匹布啊!雲行,雖然我知道你不說虛言,這數字也沒法讓人信啊!先前京城棉布實際可是價錢與羅相當,不是你在三司定的與苎布同價。一匹羅等于兩匹絹,就是現在棉布多了價錢降下來,算兩匹棉布等于一匹絹好了,這是多少錢?六千萬貫!我大宋一年兩稅才不到三千萬貫,這數家說出去誰敢信啊!”
徐平笑着搖了搖頭:“伯庸,不是這麼算的。布紗粗而且重,一匹不可能再與絹那樣重十兩或者十二兩算,這是其一。再者現在是營田務種的棉花,從地裡出來,到織出布,全都是在官府的手裡,民間不分利,數額自然就大了許多。要知道,絹布收完兩稅之後大頭還在民間呢,絹和苎布其實還是比棉布多得多。”
道理是這個道理,王堯臣卻連連搖頭,還是不敢相信。
此時的紡織品價格一般是以絹為準,官方統計一般是絹的匹數與錢的貫數以及糧的石數加總并稱,大略認為是同一單位。實際上以開封府的物價,一匹絹大約是一貫二百文左右,比一貫還是稍微多一點的。不過天下之大,盛産紡織品的地方價格低一些,主要的消費市場自然就會貴一些。最便宜的是益州,那裡物産豐富,人口密集,不管是布還是絹紡織品的産量都非常巨大,價錢隻有開封府的三分之一,這也與蜀道難不好運輸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