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前後,雖下邳郡暗潮湧動,其實邯鄲亦不太平。
倘若說下邳郡當前的風雲人物乃是趙伯虎,那麼在邯鄲,祥瑞公主無疑正是最矚目的那人。
尤其是在天子官拜颍川都尉周虎為左将軍之後。
朝中人人皆知,新任的左将軍周虎,便是祥瑞公主的情郎,兩家很有可能私下已定了親。
不得不說這可是一樁了不得的大事。
要知道本來這位公主原本便深受天子寵愛,現如今又與左将軍周虎結了親——那周虎可是陳太師的義子,陳門五虎之一啊!
這豈不是說,祥瑞公主或将成為陳太師的兒媳,鄒贊、薛敖等陳門五虎的弟媳?
一時間,無數人找到虎贲中郎将鄒贊,套問消息。
然而鄒贊卻對此三緘其口,含糊其辭。
其實鄒贊很清楚這位公主與他六弟周虎的關系,也知道他六弟已經私下跟邺城侯夫婦确定了與這位公主的親事,甚至于就連天子也默認了。
可問題是,他們的義父陳太師還未在這件事上松口呢,鄒贊怎麼能擅自開口?
在這種情況下,鄒贊承認也不是,否認也不是,唯有三緘其口、含糊其辭。
不過他這态度,本身就已證實了這個消息并非空穴來風。
最受寵的祥瑞公主,居然與陳太師、陳門五虎成為了一家人,這個事态讓朝中大臣們有些措手不及,也使得太子李禥與三皇子李虔的明争暗鬥,其勝負變得愈發撲朔迷離。
誰都知道,公主跟三皇子、跟東宮是有仇的,區别僅在于三皇子李虔當初得罪公主更深,而東宮則稍淺罷了。
現如今公主這邊勢力大增,陳太師與陳門五虎或将作為其後盾,那麼,這位公主會不會幹預皇位的争奪呢?
一時間,無數雙眼睛盯向了祥瑞公主。
然而,這位公主似乎并沒有這個意向,在返回邯鄲的這陣子裡,她要麼陪伴天子,要麼帶着她身邊一個疑似其小姑子的小丫頭在宮内閑逛,要麼就是在她居住的那座鸾鳴殿内,倒也沒做什麼奇怪的事。
然而是太子李禥與三皇子李虔,最近都在嘗試與這位公主彌補感情。
據可靠消息,這兩位殿下分别派人向鸾鳴殿送了不少吃用之物,其中不乏有貴重的首飾、财寶等等,然而那位公主收下了東宮派人送的禮物,卻将三皇子李虔送的禮物給退了回去。
這是否意味着,這位公主已經站在了東宮一邊?
對此衆人無從猜測,隻知道最近太子李禥心情極佳,而三皇子李虔則終日面色深沉,頗有些心煩意亂的意思。
這些人并不知道,其實公主連東宮太子派人送的禮物也不想收下,隻不過是出于某人事先的告誡罷了。
轉眼到了正月上旬,祥瑞公主差不多該返回邯鄲了。
說實話,她其實并不想這麼快就回邯鄲,因為她覺得她此行前來的目的還未達到。
她私下與甯娘商議道:“周虎讓本宮設法在陛下爺爺跟前挑撥東宮與李虔之間的關系,本宮還未得手,怎能就這麼返回颍川?”
雖說甯娘不乏有些小機靈,但牽扯如此之大的事,她哪敢胡亂給公主出主意?
好在她牢記着她二虎哥的提醒,當即建議公主道:“公主莫要着急,何不先與大公子、二公子商量看看?”
大概公主自己也沒什麼計劃,便聽取了甯娘的建議,遂派人将褚燕與高木二人召至她居住的鸾鳴殿。
高木最初就是值守宮門的宮衛,自陰差陽錯成為了公主的護衛後,他與他手下的那些宮衛,也被提拔至鸾鳴殿外作為殿衛。
而褚燕則有點特殊,并不算宮内編制的他,憑着鄒贊給予他的通行令牌,每日解除宮禁後進宮轉轉,若公主沒有什麼吩咐便與高木厮混,直到日落宮内施行戒嚴時離開皇宮,回鄒贊的府上居住,可以說是十分清閑。
二人本身就是公主這邊的人,公主想要離宮去見李奉、李勤兄弟,二人自然不會多說什麼。
而宮内的人也不敢阻攔這位公主的車架。
大概上午巳時前後,公主一行人便來到了城内邺城侯一家的府宅。
得知妹妹駕到,李奉、李勤兄弟出府将妹妹迎入府内,期間李勤還笑着稱贊了妹妹一句:“祥瑞越來越懂事了。”
要知道之前祥瑞公主想見李奉、李勤兩位兄長,那可都是随便派個人将兩位兄長請入宮内的,讓兄弟倆感到無奈之餘,亦頗感沒面子。
見公主滿臉困惑,李勤笑着揭過道:“沒什麼……祥瑞,你今日前來,是有事麼?”
公主點點頭,小臉嚴肅地說道:“本宮有要事與兩位兄長商議。十分要緊的事。”
十分要緊的事?
李奉、李勤對視一眼,心中已猜到了幾分。
“先不忙。”
壓壓手示意公主稍安勿躁,李奉轉頭看向褚燕、高木幾人,旋即又瞥了一眼弟弟李勤。
李勤頓時會意,當即招呼褚燕、高木喝酒去了。
褚燕、高木當然有看氣氛的眼力,猜到人家兄妹有不足以為外人道的私事要商量,遂識趣地跟着李勤去了。
見此,李奉這才将公主與甯娘二人單獨領到了書房。
待吩咐貼身衛士守在書房外後,李奉問公主道:“宮内發生了什麼麼?”
“那倒沒有。”
公主搖搖頭,道出了來意:“周虎叫本宮莫要在邯鄲久留,最好在正月十五之前離開,免得引起東宮與李虔的警惕,可他又叫我設法在陛下爺爺面前挑撥二人的關系……眼見月半将至,本宮還未找到合适的機會呢。”
“哦。”
李奉當即就明白了,聞言笑着問公主道:“祥瑞,你已在皇宮内住了許久,從未與天子說起此事麼?”
公主扁扁嘴道:“周虎交代本宮,除非陛下爺爺問起,否則不可主動提起。”
聽聞此言,李奉不禁暗暗點頭,旋即又問道:“這些日子,天子不曾問起過麼?”
公主歪着頭想了想,說道:“前兩日陛下爺爺倒是問過,問本宮可還記恨太子與三皇子當初所為?”
李奉微微皺了皺眉,低聲問道:“你怎麼回答的?”
公主回答道:“本宮說,恨三皇子枉顧親情、狠下殺手,不過事到如今也不想再追究,日後不相往來即是。”
聽聞此言,李奉先是眉頭緊皺,但旋即便逐漸舒展,他笑着問公主道:“這話是周賢弟教你的?”
“嗯。”公主點了點頭。
見此,李奉亦點頭贊許道:“這個回答好,此前為兄還有些擔心,如今看來,我是多慮了。”
然而公主聽到這聲稱贊卻不怎麼高興,帶着幾分沮喪說道:“可是陛下爺爺之後就不問了,本宮也不好說。”
“這就足夠了。”
李奉滿臉微笑地說道:“有你這番話,就足以讓李虔坐立不安了。……我說這兩日李虔怎麼突然變得那般殷勤,東宮那邊也是愈發親近……”
相比較公主,李奉自然懂得更多。
比方說他很清楚天子身邊必然有太子李禥與三皇子李虔的眼線,自家妹妹這番話,不出一個時辰相信就會傳到那兩位殿下耳中。
雖然自家妹妹在其情郎的告誡下說話克制了許多,但這番話的态度,卻足以讓李禥、李虔二人感受截然不同的感覺——若僅在這二人之間,這位公主顯然是偏向東宮的。
如此一來,東宮太子必然歡喜,而三皇子李虔,則必然坐立不安。
畢竟這位公主身後,現如今也有一股非常強大的勢力。
“足夠了?”公主歪着腦袋看向李奉。
“啊,足夠了。”
李奉微笑着點頭道:“這樣就足夠了,倘若說得太多,無異于畫蛇添足,反而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