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軍大将劉德所言的放緩攻勢,并不代表着叛軍就不再對城牆發起猛攻,隻不過是側重于消耗南陽軍士這個目的而已。
那麼如何達到這個目的呢
那就要靠突然襲擊這一招,這不,就當鞠昇、魏平、周繕等幾名叛軍曲将正指揮着麾下步卒攻打城牆時,身處他們後方的弓弩手方陣,突然朝着城牆位置發動了一撥齊射。
這波堪稱不分敵我的箭雨,劈頭蓋臉地落在敵我雙方的士卒頭頂,不說城牆上的南陽軍卒沒有防備,登時間中箭無數,就連在攀爬長梯的叛軍士卒,亦在友軍的箭矢齊射下死傷衆多。
看着城牆上遍地的傷員,孫秀抓住一名麾下曲侯的,怒聲斥道:“箭矢來襲為何不提前預警”
那名目測三十來歲的曲侯帶着幾分委屈解釋道:“末、末将見叛軍攻城勢頭未見消退,不時不曾防備,不知對面竟然連自己人都射”
聽到這個解釋,孫秀雖然愠怒卻也不好再說什麼,畢竟方才連他都沒有注意到。
按理來說,攻城方弓弩手發動齊射,一般都會在己方攻城士卒的兩波進攻之間,既能拖延、影響守卒輪換,又能掩護己方撤退的一部分士卒,同時還能射死幾個沒有戰場經驗的蠢蛋。
可方才,城外叛軍的攻城仍在繼續,遠處的叛軍弓弩手就反常地展開了一撥不分敵我的齊射,這确實有點出人意料。
反正是新卒麼
孫秀惱恨地看向城外遠處的叛軍弓弩手,心中暗罵對面的卑鄙,草菅卒命。
别的不說,他南陽軍上上下下還是很愛惜士卒的,甚至于,王尚德還曾做過因村民殺死了他的士卒而派軍将那個村子屠盡的惡行盡管王尚德并非完全是為了給麾下士卒報仇。
深吸一口氣,孫秀對那名曲侯喝道:“記住教訓,接下來給我上點心,就算城外叛軍久攻不退,你也給我留一個眼睛盯着城外那群弓弩手别太高估這群叛軍的道德”
“是”
被喝罵的曲侯連聲應道。
事實上,不止孫秀等昆陽方的守卒感到氣憤,哪怕是在城外的叛軍當中,亦有不少人對方才那撥不分敵我的齊射感到驚怒。
身為曲将的鞠昇就是之一。
他一臉驚怒地回頭張望,尋找方才發動那撥齊射的罪魁禍首,在一番目光搜索後,他終于确定了對象那是與他同為曲将的高虞所率的弓弩兵。
找到目标後,他帶着怒氣對身邊的護衛說道:“你立即去見那高虞,叫他手下的弓弩手将雙目擦亮些,莫要讓射出的箭矢落到自己人頭上若有下回,我絕饒不了他”
“是”
見曲将發怒,左右護衛連忙轉身而去。
片刻後,這名護衛就回到了鞠昇身邊。
見他面色有異,鞠昇皺眉問道:“怎麼那高虞怎麼說”
“他說”護衛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說道:“他說,叫曲将你管好自己份内的事,與其無緣無故地遷怒于他,倒不如叫手下的士卒機靈些他還說,他是奉了将軍的命令,若曲将你有什麼意見,盡管向将軍去提”
“什麼他竟反過來怪我”
在聽到前半句時,鞠昇頓時大怒,開口就要怒罵,卻猛然聽到護衛說到後半句,發怒的神色頓時僵在臉上。
将軍的授意
轉頭看了一眼大将劉德所在的位置,鞠昇深深皺起了眉頭。
聽高虞那有恃無恐的回覆,鞠昇當然知道這絕不是高虞信口開河,換而言之,劉德打算通過這種辦法來消耗昆陽城上的南陽軍,盡可能消耗這支精銳,為來日攻陷昆陽做準備。
為此,劉德毫不猶豫地将他鞠昇等人麾下的兵卒視為了犧牲。
平心而論,倘若從功利的角度來說,他麾下兵卒,有一半是在定陵、召陵、郾城等縣征募的新卒,倘若能利用他們作為誘餌,使城牆上的南陽軍卒在無防備的情況下被他們長沙軍的弓弩手射死,這也算是一比一的傷亡。
考慮到南陽軍是精銳,最起碼是老卒,而他那些新卒卸下兵甲與在田裡耕種的農夫并無太大區别,因此這種一換一的方式,他長沙新楚軍還算是賺的,而且是非常賺。
可倘若從道德出發
如此與綠林賊何異
鞠昇暗自歎了口氣。
然而以他所處的位置,也無力反對大将劉德的命令,更不敢拆穿其中龌龊,免得麾下兵卒士氣暴跌,隻能當做友軍誤傷來處理。
他私下吩咐左右道:“你們幾個給我盯着高虞那一部,倘若看到他麾下士卒舉弩将射,立刻提醒我”
左右護衛知道鞠昇向來重視麾下的兵卒,一聽這話就猜到這位曲将要做什麼,面帶驚色地勸道:“曲将,那是将軍的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