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方以實物或錢财投入地區建設,讓受赈濟的百姓以參與勞工的形式獲取酬勞,這種方式就叫做以工代赈。
這樣做的好處是,官方不至于像尋常的赈濟那般一味虧損,還能有效地緩解當地青壯精力剩餘所引發的治安問題,更重要的是,它并不會使受赈的人産生依賴,日後不至于出現“升米恩、鬥米仇”的情緒。
思前想後,趙虞認為這是最适合當前魯陽縣的策略。
但不知為何,魯陽鄉侯在聽到他提出的辦法後,竟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一言不發,這讓趙虞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以工代赈這招肯定是高招,常自诩自己十歲便肩負整座魯陽鄉侯府生計的這位父親,不至于無法看到其中的高明之處,那麼問題出在哪呢?
趙虞微微縮了縮脖子。
或許問題就出在這招策略過于高明,不像是一個十歲的孩童能提出的。
他偷眼看向魯陽鄉侯,果然,此刻魯陽鄉侯正用莫名的目光盯着他看,神色肅穆。
不過事已至此,趙虞也隻能硬着頭皮上了,畢竟那個帶着兩個孩童的婦女,以及靜女因恐懼而瑟瑟發抖的模樣,都讓他感到難以釋懷,他希望自己能做點什麼。
“爹,難道孩兒說的辦法,不可行麼?”
頂着來自魯陽鄉侯的壓力,趙虞以故作的失望,掩飾着心中真正的忐忑。
聽到幼子不甚自信的詢問,魯陽鄉侯銳利的目光略微變得平和了些。
傳聞各地旱情,其實這并非是今年的事,早在前幾年,陸陸續續便有他鄉的難民逃亡至魯陽縣,不過數量并不多,起初整年也隻有數百人,因此魯陽縣的縣令劉緈倒也未曾将其拒之門外,雖然他最終依舊在縣城外設置了一個鄉裡以安頓那數百人難民,但也有命人給予糧食赈濟。
然而,難民的問題越來越嚴重,待等到了今年,居然已有數千人湧入魯陽縣,甚至于,可能還會有源源不斷的難民蜂擁而至,在意識到這種情況後,魯陽縣令劉緈自然不敢再收容,因為他看不到頭。
縣城的官倉,劉緈不敢擅自放糧,倒不是懼怕頂頭的官員問罪,這隻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劉緈害怕引起更大的動蕩——顧名思義,魯陽縣的官倉,主要就是為了給魯陽縣當地應急,倘若因為從外鄉蜂擁而至的難民而虧空了糧倉,那魯陽縣三千戶縣民以及其餘成千上百戶縣城外的鄉民又該怎麼辦?
要知道,今年的難民,猶如蝗蟲過境,就拿魯陽鄉侯家的田地來說,最近就頻繁遭到難民的偷竊與搶掠,那些難民為了生存,非但去偷田地裡尚未成熟的谷麥,甚至于闖到田地間的谷倉去,逼得魯陽鄉侯府不得不派出人手去守衛。
魯陽鄉侯作為魯陽縣的貴族,田地的作物依舊遭到難民的偷竊與搶掠,更何況是其他人的田地呢?
說句不好聽的話,今年的收成,魯陽縣令劉緈其實已經不指望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就更加不敢開放官倉了,否則到了入冬,不止難民的問題,恐怕就連魯陽縣當地的縣民與鄉民都要發生暴動了,那才是最糟糕的局面。
因此,早在兩個月前,劉緈便親自登門拜訪魯陽鄉侯,懇請魯陽鄉侯協助他解決難民問題,當時魯陽鄉侯在思忖了數日後,這才想到這條與今日他幼子趙虞所述一般無二的計策。
可問題是,這條計策隻有少數幾個人知曉,眼前這幼子又是怎麼知道的?
難不成,居然是這幼子自己想出來的?
正當魯陽鄉侯準備試探一番時,忽聽書房外傳來夫人周氏的聲音:“夫君?”
父子二人皆看向門口,這才看到周氏帶着靜女正站在書房外,二女臉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擔憂。
“沒有打攪到你們父子吧?”
周氏微笑着走了進來,率先仔細瞧了瞧自家夫婿的面色。
唔……瞧不出來,可惡!
暗自腹诽了一句,周氏溫柔地對趙虞說道:“虍兒,時辰也不早了,你先與靜女回屋沐浴,然後早些歇息吧,每日吃飽睡足,才能長得壯實呀。”
見周氏拿哄孩子的語氣跟自己說話,趙虞頗有些哭笑不得:“娘,孩兒正跟爹商量大事呢?”
“大事?還有事及得上我兒茁壯長大呢?”周氏親昵地摟着幼子,輕聲催促道:“乖,聽話,為娘有事與你爹說,你若還有什麼事,明日再來找你爹,今日太晚了,快去吧。”
“這……”趙虞猶豫地看了一眼魯陽鄉侯。
瞧見兒子的反應,魯陽鄉侯想了想說道:“明日卯時二刻之前,倘若你起得來,我便再聽你說說。”
見此,趙虞隻得點了點頭:“好吧。……那孩兒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