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更後,洛陽城中又入宵禁,内城外城各坊皆已閉門,隻有少數權貴還能暢行,而皇城這邊,更是禁令森嚴,各條街巷除了巡夜的禁軍外,已是空空蕩蕩,不見一個人影。
但今夜,皇城這邊卻顯然有些例外了。就在臨近二更時,一輛馬車走在了空曠的街道上,而沿途的那些禁軍對此卻是視而不見,甚至還作了刻意的回避。而馬車所往的目的地更是叫人感到有些驚訝,赫然是如今讓許多洛陽官員談之色變,讓許多百姓多有傳說的皇城司!
自先帝朝後期迅速崛起的皇城司在當今皇帝繼位後并未被奪去那些監察百官,捉拿重犯的職權,甚至在某些時候,他們能不經刑部等司法衙門的準許,便直接拿人審訊,同時這裡頭也設有大牢,稱為秘牢。
一般來說,能被關入到秘牢裡的犯人不是身份極其尊貴,就是罪名極其嚴重。而如今關在此地的幾個犯人就是如此,其中一個更是兩者兼有,敬王孫琦。
正因有他這樣的重犯被押在秘牢中,皇城司這幾日的守衛也是越發周密,等閑之人白天都不得靠近其圍牆與大門五丈内,更别提晚上了。
可偏偏此時這輛馬車卻是徑直來到了皇城司前,守在門前的衛兵卻是半點不敢阻攔,連忙将馬車迎了進去,還小心伺候。直到裡頭傳出一句:“不必了,帶去秘牢便是!”他們才乖乖頭前引路,把車帶到那藏于地下的秘牢入口處。
直到車停穩,孫璧才走下來。他今夜沒有穿什麼龍袍,隻一身簡單的袍服,臉上的表情卻是頗為凝重,甚至帶着一絲悲傷。
見到皇帝這副模樣,前來接駕的呂振和楊震兩人也不敢多說,乖乖頭前引路照亮,把孫璧從陡峭的階梯往下引,然後又穿過一條長長的甬道,方才停在了一間外頭赫然是鐵門攔擋的牢房前。
光是這秘牢的設計和防護,就已經要強過天下所有牢獄了,包括被許多人稱作是天下第一監牢的刑部天牢。被關押在此的犯人,就是有着再強的武藝,也别想出得來,自然也不可能存在什麼劫囚事件了。
而此時關在這間牢房裡的,正是即将被拉到洛陽十字街頭,與羅天教衆逆賊一道接受淩遲重刑的敬王孫琦!
是的,在接受了李淩的說法後,孫璧很快就把孫琦的罪名給徹底定死,并用上了極刑。雖然之後也有朝臣為其說情,希望皇帝能為了天家體面賜其自盡,但卻都被孫琦給否了。
既然要把一切都攤開了說,那就沒必要再在刑罰上給予孫琦以任何照顧了。他之所作所為與羅天教逆賊完全一樣,甚至作為主謀,其罪名更重,自然也要受極刑的處罰了。
不過在即将對其用刑的前夕,孫璧到底還是忍不住秘密來此見自己三哥最後一面,有些話,他還是想問問對方的。
在皇帝的點頭示意下,呂振把門上的幾副鎖鍊都給解了下來,而楊震則作勢要跟着皇帝一同進去,卻被孫璧擺手制止了:“不必了。”
“可是陛下,這裡頭關押的是重犯,要是他傷到了陛下……臣等可就萬死莫贖了……”呂振也是一驚說道。
“呵呵,敬王他多年抱病,身子虛弱,現在更囚禁多日,還哪來的力氣威脅到朕?”孫璧不以為然地問了一句,這才讓兩人想到面前這位君王那也是能帶兵作戰,沖殺在第一線的。自己等真是過于緊張,隻顧着确保皇帝安全,把雙方的實力給忽略掉了。
既如此,兩人也不敢再有堅持,幫着孫璧把牢門打開,又輕輕掩上後,便退将開去,直到甬道盡頭。他們很清楚,皇帝和孫琦對話,必然會涉及一些不想為外人所知的内幕,所以自己二人還是不聽為妙。
已經接過燈籠的孫璧此時進入牢房,手中光亮照在屋内,很快就落到了半靠在厚實牆壁上的那個頹喪的人身上。
孫琦這時看着委實狼狽,臉上身上都是髒兮兮的,還散發着酸臭,此時閉目頹坐,真就跟死了似的。被燈光一照後,他才有了些反應,慢慢睜開眼睛,然後半晌方才看清楚來人模樣,倒也沒有太大的驚訝,淡淡道:“你來了?”
“我來了。”孫璧的回答也很是平淡。
“我的死期快到了吧?”孫琦說着,又低低咳嗽了幾下。在如此環境裡,他體内的陳傷舊疾自然是一并爆發,要是再拖下去,他就真要病死在這秘牢内了。可即便如此,他的頭腦依然清醒而敏銳,一下就猜到了孫璧的來意,和自己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