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城的叛亂已平,葉勒城的戒備沒之前那麼遠,但晚上依然宵禁。
太陽一落山,酒肆、妓館和賭坊便要關門歇業。晚上沒什麼消遣,有錢人跟窮人一樣睡的很早,起得也很早。
米法台死了,米夫提這個長子要把整個家族撐起來。
他一大早起來教訓完兩個弟弟,從後門走進自家的邸鋪,老管家就迎上來禀報起今天要做哪些事,要花哪些錢。
“這幾天光忙着操辦老主人的後事,一直沒顧上去買馬料。早上讓阿薩去打聽了下,苜蓿竟漲到四文一捆,前幾天還是兩文的,應該是白沙城那邊叛亂,大軍收購大批馬料去平叛,把價錢整整翻了一番。”
“四文一捆就四文一捆吧,先少買點。”
米提夫不想聽到與白沙城有關的任何事,示意老管家繼續說。
老管家知道主人心情不好,正準備說放出去的幾筆錢到期了,該讓人去連本帶息收回來,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喧鬧。
米夫提站起身,就見城主府的吏員餘望裡帶着幾個差役闖了進來。
“米掌櫃,正到處找你呢,原來你在這兒啊。”
“原來是餘行官,你不去城外的那些村莊征稅派役,來我這兒做什麼?”
“在下奉徐少府之命,前來徹查究竟是誰殺害令尊大人。”餘望裡拱拱手,随即回頭道:“楊三,告訴外頭的遊奕人,把門給我守好了。從此刻開始,邸鋪隻許進不許出。”
“諾!”
“曹爾羅,瞧瞧鋪裡共有多少人,讓他們站在原位,等待本行官問話。不得随意走動,也不得竊竊私語互通消息,”
“遵命!”
所謂的“行官”,其實是城主府的吏員,連官都不是,竟領着一幫人闖進來還發号施令。
換作平時,米夫提會毫不猶豫讓武士把他打出去。
但現在不是平時,家裡都已經出那麼大事,他不敢再橫生枝節,擡起胳膊,攔住剛從後院兒沖進來的幾個武士,冷冷地說:“餘行官,我隻知道崔明府,沒聽說過什麼徐少府。”
“徐少府便是我葉勒城剛上任的捕賊尉。”
今天要把今天的事做完,明天還有更重要的事,餘望裡不想跟他廢話,又指指他家後院:“米掌櫃,你不是隻曉得崔明府麼,崔明府正同徐少府在後面找你呢。”
前院做買賣,後院住人,葉勒城大多粟特商人家都是這麼布局的。
米夫提很想去會會城主和那個什麼捕賊尉,想先搞清楚崔瀚究竟是何來意,可又不放心這邊。
他正準備讓幾個武士先盯着拿根雞毛當令箭的餘望裡,餘望裡竟當他不存在似的,指揮起剛進來的兩個差役開始翻箱倒櫃。
“餘望裡,你想做什麼,不要欺人太甚!”
“米掌櫃,你這是說什麼話,我們是來幫你家查案,給你慘死的父親伸冤的。”
“我們粟特人的事,不用你們管。”
米家邸鋪緊挨着西市,外頭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要不是遊奕人擋着,那些人早擠進來了。
餘望裡的心裡真有些打鼓,但開弓沒有回頭箭,環視着衆人說:“但米法台既是粟特人,也是我大唐委任的薩寶祆正,視同正六品下。殺官即造反,敢殺我大唐官員,我城主府豈有不管之理!”
米法台生前确實是祆正,那會兒為做上祆正還花了不少錢。
餘望裡這麼一說,米夫提無言以對。
這時候,一個人在外面喊道:“餘行官,祆正死了,你們官府自然能管。但米法台是被人殺的,又不是殺了人。你們不去抓賊人,反倒跑來封米家門問米家人算什麼?
昨天熬到大半夜,早想好了該如何應對。
餘望裡走到門邊,看着那個穿着像是個貴族的粟特人,闆着臉說:“殺人一定有動機,被殺必定有原因。有圖财的,有圖色的,有外賊,自然也可能有家賊。都說千防萬防家賊難防,本行官不挨個兒問個清楚,誰曉得米法台是不是被家賊所殺!”
粟特貴族冷哼了一聲,問道:“那為何要翻箱倒櫃?”
“本行官剛才不是說過麼,有可能是圖财,也可能是家賊所為,不看看賬本,誰曉得有沒有丢錢财?不仔細搜搜,誰曉得賊人有沒有把兇器和賊贓藏在鋪子裡?”
“我看你們這是借題發揮。”
“你是何人,膽敢阻擾城主府辦案!”
“敢問我是何人,你算什麼東西,敢闖進我粟特商人家翻箱倒櫃,我們粟特人的事什麼時候輪着你們管了?”
“是啊,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