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鴻升心裡忐忑,徐齊賢目瞪口呆,先生伸着脖子仰頭望天,似乎在催眠着當自己并不存在于此刻此地。老山長學着夏鴻升剛才握筆的樣子,指勾如爪,捏着細細的雞毛筆寫了兩行字來,歪歪扭扭的,看得夏鴻升跟徐齊賢倆人都替他臉紅。山長看着自己寫出來的字,老臉也紅了,面紅耳赤的,吭吭哧哧了半天,這才嘟囔了句:“新奇……咳咳,不過,卻不耐用。筆杆太細又太軟,難以持握,不能着力……”
徐齊賢臉憋的通紅,吭哧着憋不出半句話來,夏鴻升一看徐齊賢連半句話都憋不出來,趕緊眼珠一轉兩手作揖一躬身,語氣裡充滿了崇敬的說道:“山長不愧是一代書法大家,輕易一試就如此準确的找出了這種羽毛筆的弊端來!”
趕緊用馬屁堵上,免得這位老爺子腦羞成怒!這是夏鴻升這一刻心中的想法。
說罷,夏鴻升趕緊用眼睛朝徐齊賢擠,可是徐齊賢緊擰着眉頭,屁也放不出一個來,看的夏鴻升恨鐵不成鋼,恨不得沖過去踹他一個大腳丫子來。
隻是夏鴻升沒有想到,自己先生的馬屁水平已入化境,也不說話,隻是低頭往前一步,徑直伸手拿起了羽毛筆來,也裝模作樣地在山長寫下的那行字旁邊也寫了幾個字來,然後放下了羽毛筆,幽幽的歎了一口氣來:“唉……實在是……”
先生故意滿臉遺憾地擺了擺頭,那一豎行字比起老山長的字來,沒有最醜,隻有更醜。老山長瞬間就找回了心理的平衡,嘴唇上揚,眼角都笑出了皺紋來。夏鴻升驚呆了,直想從老山長的另一側背後朝着自己的老師豎大拇指,想了想,還是算了,畢竟先生一旦也惱羞成怒,那戒尺闆子挨在手上的感覺可真不是一般的疼!
老山長心滿意足,很是新奇的拿起那隻羽毛筆來細細端詳了一會兒,又開口問道:“靜石,你是怎麼想起用這東西的?我瞧你用這隻筆寫起來就很是順暢。”
“禀告山長,是學生上一次被罰抄錄文章時,覺得毛筆太慢了,然後又想起來,平日裡先生講解經文,有些話隻聽過一遍不行,腦子記不住,需要記錄下來,後日裡細細品思記憶,而學生用毛筆書寫太慢,總是跟不上記錄筆記,所以才想着做出一種能讓學生書寫的速度塊一些的筆來,好跟上先生講解的速度,于是就在家裡試着做了。至于書寫流暢,唯手熟爾。”
“哦……此物,雖不合傳統,卻也……恩,速記起來,倒也有幾分用處。呵呵,以老夫金雞的尾羽為材,看上去倒也别緻。”老山長一雙鷹目閃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夏鴻升幾人也不敢聲張,隻能恭敬的躬身在那裡,等待山長發話。良久,才聽山長說道:“此物倒是新奇,老夫一生從未墜過筆耕,想來區區羽毛筆,還難不得老夫,恩,這跟羽毛筆是你用老夫的金雞尾羽做成的,未經老夫同意,所以這筆自然歸老夫所有。老夫也要練習以此物書寫,呵呵,到時,靜石可與老夫比試一番,看看誰書寫的更快。”
夏鴻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還是迂腐的古代讀書人麼?拿雞毛筆寫聖賢字,怎麼看都是有辱斯文的舉動。不過夏鴻升也心裡暗自慶幸,幸好啊,這是遇到了一位開明的山長!
老山長說完之後,就轉身準備離去了,夏鴻升剛準備松一口氣,卻聽徐齊賢突然問道:“山長,我與師弟犯了錯誤,理當受罰!”
呃……夏鴻升看着一臉正氣,理直氣壯的徐齊賢,突然覺得剛才自己好像有些過于高看他了。
“是該受罰。也罷,齊賢,就罰你将司馬相如的《凡将篇》,史遊的《急就篇》,李長《元尚篇》,揚雄的《訓纂篇》,賈紡的《遊喜篇》,去各抄五遍吧。至于靜石,恩,老夫覺得那‘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的文章倒是極有深意,不過聽之似乎未全,你且去默來,交給你等師尊吧。記住,都用羽毛筆來寫,卻不許再去打老夫金雞的主意!哈哈哈……”
說完,老山長便帶着那根羽毛筆飄然離去了。
三人恭送山長離開,一回頭,就見夏鴻升神色有異的看着先生,先生臉色一沉,喝道:“看什麼看!老夫隻是覺得那幾具話裡甚有道理,卻不知出處,因而問于吾師罷了!想不到山長竟也不知出處,對此大感興趣,因而特來尋你。卻不想正看見你二人竟從後山狂奔而至!豎子!竟然如此行事,看老夫不打折了你們的腿!”
老先生越說越惱,剛才他還擔心山長一怒之下将此二人逐出書院去,此刻看山長被那羽毛筆的新奇給平複了,心中也是僥幸,看到自己的兩個學生,便是怒火心中來,擡要手就打下去,吓的夏鴻升和徐齊賢趕緊轉身就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