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這段時間的狀态并不是太好。
包括揚州、鎮江、常州、蘇州、松江、湖州、乃至餘杭地區,都有些人心浮動。
說起來,長久以來,大明對将這些江南核心地區的保護還是相當不錯的。
從當年靖難之後,這二百多、快三百年來,江南核心地區幾乎再沒有遭到兵禍。
縱然其中依然少不了政治方面的傾軋,高層鬥的一直很歡實,誰都想掌握更多話語權,但對底層的老百姓而言,并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但此次清軍南下,一路燒殺搶掠,直掠兩淮,特别是譚拜與鳌拜的奇襲,更是直接逼臨了南京城下,他們雖是最終沒有能夠攻破南京城,又不斷被官軍圍剿,但官軍卻終究沒能将他們殲滅在江南,他們這一路流竄的過程中,也終于讓江南的士紳百姓們感知到了,真滿洲這赫赫兇名,到底是怎麼來的。
流言這種東西,就像是風一樣,沒人左右的時候便已經來勢洶洶,更何況是有有心人在暗中指導呢?
各種紛亂交彙,本就兇獰的真滿洲,傳着傳着就變成了青面獠牙的惡鬼,妖魔化的同時也被神化,簡直不可戰勝。
哪怕徐長青和模範軍出兵的消息已經傳過來數天,卻是非但沒有平息這種紛雜,反而是有愈演愈烈之勢,各種悲觀情緒潮水般蔓延,甚至,有些坐不住的士紳豪商,都開始甩賣在南京的産業,去他地另謀生路。
這也将這種紛亂迅速擴大到了一個頂點。
“爺,今天咱們的番子又抓了二百多号人,覆舟山那邊的臨時大獄都裝滿了,卻,卻還是沒有壓住這種惡潮,恐怕,咱們明天得再加把力道才成……”
富貴山錦衣衛駐地,錦衣衛指揮使駱修身剛從皇城回來,幾個千總便忙過來彙報工作。
也讓剛剛被朱慈烺招進宮裡訓斥了好一通、心情本就不好的駱修身更加的雪上加霜。
“啪!”
他直接把手中茶杯砸在了這幾個千總的面前,俊秀的臉孔上滿是猙獰:“你們這幫廢物到底是幹什麼吃的?!幾天了,幾天了?啊?你們自己問問自己,到底幾天了?!這事态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愈演愈烈,真當本座不敢殺人嗎?!你們……”
面對駱修身劈頭蓋臉的大罵,幾個千總就算委屈卻也不敢反駁,隻能是幹巴巴的聽着。
直到駱修身發洩完了,讓他們滾蛋,他們這才如獲大赦,都是急急退出了這是非之地。
等到這幫人走了,駱修身‘咕咚咕咚’灌了一大通茶水,口幹舌燥倒是解了,心中卻愈發的煩悶!
他這時終于明白,‘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這種氛圍一旦起來,根本就壓不住啊。
也就是他家祖上積攢下來不少底子,又有着徐長青的影子萦繞,否則,駱修身絕不會懷疑,天子有換掉他的意思。
“怎麼辦?”
“這般紛亂,到底該怎麼辦?”
駱修身點了一袋煙,試圖讓自己清明一些,卻是适得其反,反而愈發的淩亂。
他也是真沒辦法了。
這幾天下來,整個南京城已經抓了兩千多号人,‘碎嘴子’幾乎都快被抓幹淨了,現在甚至已經沒有地方關押人了,形勢卻非但沒有得到緩解,反而是持續惡化。
他還能怎麼辦呢?
總不能把抓的這幫人都殺掉……
駱修身忽然有些止不住的懷念強爺。
若是強爺現在在這,那該有多好啊。
上次一起應對滿清的細作,大家已經建立起了很好的友誼,也非常的默契,依照強爺的精明,肯定是有辦法解決此時的問題的。
可惜……
上次的事情解決之後,強爺就像是人間蒸發了,再也找不到他的影子……
自己悶葫蘆般悶了半個時辰,駱修身還是沒想到什麼辦法,外面已經有親随彙報,要他去禦馬監述職。
“我@#¥%!!”
駱修身咬着牙根子狠狠啐了一大通,卻也來不及多想,隻能先去禦馬監面見鄭迎春。
至少,在現在這個階段,天子應該是不會動他的,就算挨頓罵,總還有回旋的餘地。
……
駱修身這邊上了馬車,天色也開始逐漸黑下來,偌大的南京城内,四處逐漸都燃起了燈火,原本空蕩的街面上也逐漸見了行人。
或許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一旦到了晚上,錦衣衛就會安生,在家憋了一天的人們,也終于能有機會,找上親朋好友打聽最新的消息,談論時局。
太平橋附近的一家酒館内,很快便是高朋滿座,多是書生為主,也有一些‘社會人’。
但稍加分辨便是能看出來,這些‘社會人’,必定都是替主人過來打聽消息的奴仆。
說起來,大明對讀書人還是足夠厚待的,哪怕是此時這種狀态,錦衣衛也輕易不敢拿這些士子動手。
但是對那些豪商們卻不客氣。
南京城的豪商們此時一個比一個更夾着尾巴做人。
“哎,這亂局,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我煌煌大明,威震四海,怎麼就落到眼下的局面了呢?”
靠窗邊的一張桌子上,一個年輕士子用力灌了一口酒,眼神朦胧且迷茫,找不到方向。
“呵,兄台,現在這局面還是好的呢。若萬一,海城侯爺在濟甯那邊兵敗了,那才是末日……”
隔壁一張桌上、一個一身青色錦袍的帥氣書生也灌了一口酒,垂頭喪氣的接話。
“三宮兄慎言那,你喝多了。”
他桌上的同伴趕忙提醒他。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