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仿佛遺體告别般的圍觀人員終于離開了。
高文心中松了口氣,看了一眼附近安樂椅上閉目養神的琥珀,又看了一眼盤在房間角落等着“精神食糧”的提爾,微微定了定神,再次開始凝聚精神,沉澱思緒,讓自己進入永眠者的心靈網絡。
……
葛蘭領,裂石堡,帕蒂的卧室内。
巨日的光輝徹底落入群山對面,淺淡的星光已經浮現在另一側的地平線盡頭,明亮的魔晶石燈在房間中亮起,與城堡内外的庭院燈、路燈一同驅散着愈發濃重的夜幕,在這明亮的燈光下,帕蒂正坐在那張專屬于她的書桌旁,認真讀着一本印刷精美,裝幀簡樸的課本。
課本内容并不艱深,放在帝國通識學院也隻是初等教育的水準,然而帕蒂實在是錯過了太多的教育,以至于她到現在才開始閱讀這些基礎的教材。
但她仍然很開心,因為能像這樣安安穩穩地坐在椅子上讀書,沒有持續不斷的疼痛和抽搐,已經是她在過去的許多年裡都不曾想象過的幸運。
一縷氣流從房間角落的通風口中吹來,吹動了帕蒂臉頰旁的頭發,女孩心有所感地擡起頭來,卻看到身旁空無一人。
帕蒂垂下眼皮,有些沮喪地抿了抿嘴唇。
她已經很久沒做那個不可思議的夢了,沒再見過和藹的“塞麗娜姐姐”,沒再見過暴躁的紅頭發叔叔,也沒再見過自稱“塞爾西叔叔”的大個子叔叔。
那個夢中的一切,仿佛都伴随着她過去數年渾渾噩噩的日子一同變成了淩亂的碎片,在女孩已經日漸康複的精神世界中變得模糊起來,母親告訴她,那些都是鎮痛用的藥膏所誘發的幻覺,随着身體漸漸康複,那個古怪而漫長的夢境終會被她忘掉,就仿佛每一個孩子童年時光怪陸離的幻想般漸漸遠去,因為帕蒂……終于長大了。
但帕蒂仍然會時不時想起那些夢中的事物,想起那些漂亮的街道和花園,以及夢裡那些親切的人……她一直沒敢告訴母親,其實她很想再回到那個夢裡的世界,再見見那些叔叔阿姨們。
因為她最後一次做夢的時候忘了和他們說再見。
但是母親一定會擔心,所以帕蒂就把一切都藏在了心裡。
又是一陣微風吹來,卻來自和通風口相反的方向,帕蒂趕緊回過頭去,可仍然沒看到人影。
隻有眼角餘光掃過對面玻璃窗的時候,她模模糊糊仿佛看到了一盞溫暖熟悉的提燈浮現在倒影中,但當她揉揉眼睛再仔細看去的時候,卻什麼都看不到了。
……
淡金色的符文光輝在寬大的圓桌表面如水般流淌,在這僅有裝飾作用的微光映照下,一道道身影在圓桌周圍浮現出來。
比起上一次最高主教會議,這次的圓桌旁明顯空出來了好幾個席位,而那些正常列席的大主教們顯然注意到了這一點,但他們隻是目光掃過那些空出來的座椅,卻無一人出聲詢問。
很快,幾乎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賽琳娜·格爾分身旁的位置上。
一個特殊的“參會者”正光明正大地坐在那裡,面帶微笑地迎接着大主教們的目光。
“大家來的都很準時嘛。”高文笑着說道,并依次看向會議場上幾個認識的人——尤裡大主教這次的位置和他隔開了好幾個座位,那位大主教臉上的氣色明顯比上次要好了很多,馬格南大主教則位于圓桌對面,他緊抿着嘴巴,似乎并沒有釋放心靈風暴的打算,這讓高文滿意地點了點頭。
本來就是嘛,不要什麼東西都往潛意識裡刻,心靈風暴這種東西是拿來防身的麼?
現場氣氛多少有點怪異,顯然,哪怕這已經是域外遊蕩者第二次出現,大主教們也不是很适應這種“大型中立野怪突然變成了組織高層”的局面,參會者們面面相觑,很是交流了一番視線之後才有幾個人帶着尴尬和高文打了招呼,而更多的人卻隻能擠出一絲微笑來,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域外遊蕩者”才能顯得自己臨危不亂。
高文對此倒是不以為意,反正類似局面他早有所料,簡單打過招呼之後他便觀察了一下會場,然後不出意料地發現少了幾個人。
“似乎有幾人缺席?”他不慌不忙地看向漂浮在半空的梅高爾三世,“需要等等麼?”
“他們不幸地遭受了上層叙事者污染,”梅高爾三世的星光聚合體緩緩蠕動着,從中傳出平緩的聲音,“已經不适合再出現于此了。”
高文點點頭,随口說道:“……哦,那還真是不幸。”
連最高主教團的大主教都有人被列入清洗名單……看樣子梅高爾三世對教團内部的肅清力度确實不一般,這是為即将到來的教派重組和核心轉移做準備麼?
兩三天的時間做到這一步,這位夢境教皇的能力确實不一般……
心中泛着些許感慨,高文搖了搖頭,順勢将話題引到了上層叙事者的污染方面:“說起上層叙事者的污染,賽琳娜,上次我送給你的那些符文産生效果了麼?”
“産生了令人驚訝的作用,”賽琳娜立刻回應道,眼底帶着不加掩飾的喜悅,“之前探索一号沙箱而受污染的同胞在看到那些符文之後很快便安靜下來,現在每隔六小時便給他們進行一次‘符文安神’,受污染最嚴重的人也停止了對上層叙事者的禱告。接下來隔離還會持續一段時間,等到事件結束之後如果他們沒有反複發作,便可以宣告痊愈了。”
“那就好,”高文心情不錯地說道,“你看,上層叙事者還是可以對付的,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