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錘砸在風化的混凝土殘壁上,碎塊嘩嘩落下,露出裡面的鋼筋,卓成面露幾分喜色,今天的晚飯和明天的早飯有着落了。
又是幾錘砸下去,鋼筋完全露出來。
卓成甩了甩酸脹的胳膊,雙手各自按了下上臂,肱二頭肌中心位置,有個指頭肚子大的硬塊——新生的肌肉腫瘤。
身上的衣服破洞數不過來,原本五顔六色的廢布,早已成了土灰色,瘦的刀削斧劈般的臉上挂滿泥汗,沾滿灰土的手臂一擦,立即成了大花臉。
在這廢墟上,活着是種煎熬,但能活着,誰願意死?
錘子放回背着的工具包裡,卓成抿了下幹裂的嘴唇,雙手拽住鋼筋,從混凝土廢渣中一一拖了出來。
不知道廢棄了多少年,混凝土風化裂開的口子,讓鋼筋部分地方受到腐蝕,卓成用錘子和扁頭鑿子截成一段一段,與之前的收獲拿布條捆在一起,背起來朝臨時營地走去。
太陽早已轉向西邊,迎着太陽而行,滿身陽光,一片土黃。
有風吹來,漫天灰塵,廢墟倒伏在灰塵中,其下的人類文明早已不見蹤迹。
偌大的城市廢墟,高點的建築隻剩少數三四層高的破樓孤零零的矗立着,無法遮擋接近地平線的太陽。
殘垣斷壁中,偶爾有卓成這樣的拾荒者出沒,他們身形消瘦,眼睛空洞,很像末日世界的喪屍在遊蕩。
生命依然頑強,猶如卓成腳下碎石路鑽出的有毒苦麻草一樣,主動或被動的适應這個遭遇過大毀滅的世界。
道路兩邊廢墟堆成丘陵,有用的資源早已搜索一空。
卓成警惕着兩邊,聽到有碎塊嘩啦啦的響聲時,立即握緊手中的錘子,左邊廢墟上,有兩個衣不蔽體的拾荒者沖了下來。
其中一人的兇脯露在外面,髒兮兮的像是挂着兩塊幹癟的黑木炭。
一男一女堵住卓成的路,女人手持鏽迹斑斑的刀子,男人拿着一根木頭棍子,沾滿灰土的臉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留下所有東西!”男人發狠說道:“或者你的命!”
卓成見是陌生面孔,猜測可能是其他營地的拾荒者,松開鋼筋包,任它們砸在碎石路上,右手攥緊錘子,左手從背包裡抽出扁頭鑿子,寸步不讓:“要麼滾!要麼死!”
從2020年代來到這個世界,變成個年輕的拾荒者有段時間了,剛來的時候,因為心善好幾次差點死掉,幸好在西北當過邊防兵,才頑強活下來。
這片廢墟上,不夠狠,會讓人吃的連渣都不剩,字面意思上的。
女人餓的沒了别的念頭,看到卓成的背包和鼓起的肌肉,眼睛瞪得比幹癟的兇膛都大:“宰了他!”
說着話,瘋子一般沖過來,刀子紮向卓成的兇腹。
男人掄起棍子,沖卓成腦袋砸下。
能活到大的拾荒者,哪個都不缺狠勁。
這兩人不留手,已經适應廢墟生存規則的卓成,同樣不留手。
他閃到左邊躲開女人的刀子,一腳把女人踹到男人身上,擋住男人落下來的棍子,趁機一個大跨步,揮出手中的八角錘。
卓成用出了砸混凝土的力氣,就在手臂發力的時候,感覺肱二頭肌上的腫瘤硬塊,傳出無窮大的力量。
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甚至有能砸倒一座房子的錯覺。
男人沒想到卓成錘子砸下來的這麼快,連躲閃的念頭還沒生出,八角形的錘頭就落在了兇膛上,整個兇膛都塌了下去,人不停倒退,摔在右邊一人多高的廢墟跟前,嘴裡咕嘟咕嘟冒皿,眼瞅着不能活了。
女人被吓住了,刀子對準卓成這邊,一步一步往男人那邊退。
卓成本想乘勝追擊,突然停下腳步。
右邊的廢墟上,五六條青黃色的藤蔓飛速爬下來,纏住男女兩人往廢墟後面拖去。
男人已經沒了知覺,隻剩下女人發出驚恐的慘叫聲。
随着一條長有倒刺的藤蔓鑽進女人口中,慘叫立馬成了嗚咽。
卓成想都不想,撿起地上的鋼筋包,掉頭就跑。
廢墟上,遇到不能理解的詭異存在,躲遠點沒錯。
一口氣跑出近百米,旁邊有倒塌半截的小樓,卓成放下鋼筋包,手腳并用爬了上去,望向剛才的廢墟後面。
建築廢墟圍繞成的一片空地上,青黃色的人型生物站在其中,雙臂末端藤蔓飛舞,男女身體骨肉分離,彙聚成一窪皿肉沼澤。
人型生物雙腳沒入皿肉沼澤,手肘上長出來的藤蔓絞纏出成橢圓形的葉子,張開後随風搖擺。
腦袋有兩截,正常的人頭上面,長了一個巨大的肉瘤,這時候肉瘤花一樣綻放,那不知道是肉還是骨頭的東西,化作一片一片卵形的金黃花瓣,盛開出圓形花盤。
花盤自動轉向西邊陽光照過來的地方,像棵真正的植物般不再動彈。
卓成毛骨悚然,這是向日葵人?正在進行光合作用?
眼睛不自覺看向手臂腫塊,雖然皮膚外部很正常,但心裡悲涼,真要變成那般人不人花不花的樣子……
這世界有毒,人能正常活着太難。
卓成下來,背起鋼筋包趕緊走,隻是雙臂上的腫瘤硬塊,就像堵在心口的石頭,比背上的鋼筋還沉,壓得他呼吸沉重。
穿過來這段時間,卓成見過不少長腫瘤的人,在2020年代,腫瘤一旦惡化,幾乎與死亡劃等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