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向陽從床上醒來的時候，約莫是第二天清晨七點的時候。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大腦還未徹底恢複運作，迷迷糊糊地瞪着大床前方牆壁上懸挂着的鐘表。
“……時間還早。”
從被拉攏的窗簾縫隙裡透出些微光亮，靜靜倒映在地面上。那光并不刺眼炫目，反而很柔和，不是金燦燦的，而是如水波般的淡藍。
就算不用拉開窗簾都能感受到，這是一個尋常靜谧的清晨，甯靜安詳的氣氛籠罩着整個房間。
“昨天晚上……”
徐向陽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個噩夢，到現在還有種驚心動魄的感覺，内心深處的直覺如警鈴大作，心髒像是被人攥住了似的難過，這個夢大概是在淩晨兩三點他輾轉反側的時候發生的；然而現在再去回憶，卻又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這是司空見慣的情況。
徐向陽披上外套，穿上鞋襪，離開大床，走入盥洗室，打着呵欠，對着面前的鏡子刷牙漱口，洗臉整衣。
“會不會有早餐提供啊，這麼好的酒店肯定有吧。不知道早餐會是什麼，面包三明治之類的？我還是更喜歡包子油條，或者泡飯鹹菜什麼的……”
他的手放在門把手上，即将推門出去。不過就在這時，他像是想起了什麼，轉身走回落地窗邊，準備一把将厚厚的簾布拉開，迎接新一天的陽光。
而就在這個動作之後，徐向陽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少年擡起頭，怔怔地望着天空，他這副喃喃自語的口吻，像是在夢呓。
或許是因為眼前的景象，同樣如夢似幻吧：
天空中漂浮着巨大的魚型怪物，它的樣貌就像是常常在圖片上出現、卻罕有人親眼見過的鲸魚，隻是渾身并非哺乳動物的光滑表皮，而是好似焦木的堅硬表殼，并且呈現出一種渾濁的漆黑色。
黑色鲸魚的周身被霧氣籠罩；而在霧氣中，隐約能看到拂動如林的觸須與層層疊壘的鱗片；它所遊過的地方，漣漪一圈圈擴散開來，看不見的空氣在這一刻就好像變成了清澈的水面。
……是小安。
他本應對這頭怪物的樣貌司空見慣，然而問題在于——
“一，二，三，四……七，八，九……等等，那邊那個黑點是嗎？好，好像是的，十一，十二……”
數量太多了。
正所謂“登高望遠”，站在這個地方——站在這棟位于城市中心、擁有着最高建築物面積的酒店頂層房間裡，隔着窗戶玻璃朝遠方眺望，徐向陽看到了超過兩位數的小安。
怪獸們與酒店的距離有遠有近，在空中的位置有高有近，體型亦略有差距。
最近的一條巨鲸，甩着尾巴，姿态悠閑地自酒店外牆旁邊遊過，徐向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房間的牆體上凸起像肥皂泡似的虛幻輪廓；
最遠的一條則是在對面數個街區以外的政府機關大樓頂端的紅旗旁盤旋環繞，在陽光下閃爍着粼粼光澤；
還有的更是落到底下的街道上空，穿過紅路燈、汽車和房屋，甚至小半個軀體直接“沉沒”入了柏油路面……
光是這片地區，遊動在空中的小安粗略一數已經在十條以上；這還遠遠不是結束。
因為，在蒼藍色的天穹彼方，正漂浮着數不清的黑點，有大有小；來自異世界的怪獸們在城市上空徜徉徘徊。
——可以想象得到，整座錦江市已經變成了一座巨鲸之城。
徐向陽無法理解。他不明白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前段時間，林星潔與竺清月大打出手，她在發揮全力的情況下，不過能同時控制兩條小安，眼前這番令人瞠目結舌的景象，明顯遠遠超出了她原本的能力，甚至要比她昨天晚上能力失控時所釋放的能席卷城區的風暴還要離譜百倍。
城市裡的人們，像是生活在一座巨大的湖泊下方；隻要仰起頭來，就能看到在高樓大廈間遊動的水中巨獸。
世界末日，被毀滅的城市……這些話真的不是誇張。稍微想象一下，隻要人們腦袋上方的湖泊在某一刻傾瀉下來，整座巨鲸之城自然會毀于一旦。
正在不知所措的徐向陽，突然覺得周圍的天色暗了下來。
他下意識地擡起脖子朝上空看去，努力張望窗戶外頭的景象。
少年屏住了呼吸。
——映入眼簾，是體型比一百條小安加起來，還要更加龐大的陰影。
站在地上的人無論怎麼拼命地擡頭，都隻能看到屬于巨獸的一部分腹部，那裡生長着密密麻麻的無數觸須，随風飄動。
這一幕不禁讓徐向陽聯想起曾經在電視上的自然科普節目裡看到過的某些生長在熱帶雨林裡的巨大榕樹。從它樹枝上向下生長的垂挂“氣根”，可能會多達幾千條，落地入土後還會成為“支柱根”，柱根相連、柱枝相托，枝葉擴展，最後形成遮天蔽日、獨木成林的奇觀。
而這頭緩緩遊過城市上空，如同天幕垂落的怪獸腹部，便生長着好似榕木林的巨大樹冠，隻不過位置是颠倒過來的，它構築起了從天空的這一頭蔓延到另一頭的龐然陰翳。
怪不得連陽光都看不見了……
遮天的怪獸擋住了背上的太陽，連綿的陰雲像是自萬裡天穹深處垂落的帷幕，在阡陌交錯、樓房林立的大地上飄蕩而過。
徐向陽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他覺得頭暈目眩，又咬牙堅持着不讓自己放棄思考。
茫然無措的狀态持續了一段時間，徐向陽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連忙轉身，跑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