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任重兄弟,咱們回頭見。你初來乍到,正好可以在鎮子裡溜達溜達。可惜現在太晚,荒人們都得趕着去睡眠艙占坑位。要大白天,你還能去外城的窯子逛逛。星火鎮别的産業不怎樣,但服務業可是一絕,價廉物美,童叟無欺。隻要零點一個貢獻點,包你滿意。”
鄭甜招呼一聲,嘿嘿嘿的走了。
由于鎮長臨時有事,辦完後才能見任重這本月來第一個進入小鎮的臨時荒人。任重與鄭甜約定了一個小時後在鎮府門口見面。
他正好趁機在小鎮裡自行閑逛一下,他還惦記着自己的病呢。
他在鄭甜面前僞裝了人設,不太方便套太多話。
鎮府并不難找,小鎮最中心最高的那棟燈塔形狀建築就是,擡頭就能見到,不用擔心迷路。
燈塔頂端還真有個巨大的球狀攝像頭懸浮于空。
微微放射紅光的攝像頭正以不規則的速度旋轉,像個陰險的索倫魔眼,時時刻刻監察人間。
……
嘎吱……嘎吱……
兩根鐵絲挂着的白榉木牌子迎風招展,晃晃悠悠。
牌子上歪歪扭扭的手書着四個大字,“妙手回春”。
與鄭甜分别後,任重四下打聽一番,來了貧民窟靠近鎮中心的一條街。
比起街面上其他粗制濫造的手工闆房,“妙手回春”診所的兩層小樓看着幹淨整潔,形狀也方正得多,與任重記憶裡建築工地上充當辦公室的活動闆房一個水準。
此時已漸漸入夜,但街面上除妙手回春診所之外,幾乎所有房屋的窗戶裡都不見絲毫燈光照出。
街上更沒路燈照明,冷冷清清,不見鬼影人影。
幸好天上有一大一小兩個月亮同時照耀,倒也勉強可以視物。
亂七八糟的紙屑、破爛毛皮等等垃圾在晚風吹拂下自由奔放地在街面上肆虐。
風再大了些,巷道深處又傳來當啷當啷的聲響,聽着像是易拉罐在胡亂滾動。
就這般伊拉克成色的街景,拿到任重記憶裡的時代,地方官員肯定通不過創建文明城市績效考核,妥妥得回家種紅薯。
一路行來,在鎮子裡晃悠的任重從未停止敏銳觀察,努力發掘時代細節。
街上的行人大體可以分為三種。
一種便是鄭甜拾荒小隊這樣,随身背着武器,穿着便于動作的貼身服飾,無論男女眉目間均透着彪悍氣息的人。
還有一類人,大多穿常服,步伐輕快,言笑晏晏,精神狀态輕松惬意。這類人來去的方向不固定,大體三兩人一組。
第三種,也是最多的,便是先前進城時所見那些精神和健康狀态形如難民的人。這些人正如百川歸海的潮水般湧向小鎮邊緣處的某個位置,場面看着有點詭異。
任重沒急着攔下人開口打聽這些人要去哪,要幹嘛,隻随意在人群中選了兩人悄然跟在後面,偷聽這二人的聊天。
這是一男一女。
男的是個男孩,約莫十五六歲,像高中生,臉上還有些朝氣。
女子則一頭白發,皺紋密布,滿臉老人斑。
兩人交流的第一句話,就讓任重聽得眉頭猛挑。
少年挽住老妪的手,低沉道:“媽,你别愁了,我會想到辦法的。”
媽?我耳朵出問題了嗎?
任重以為自己聽錯了。
少年十五六歲,這老太太看着至少七八十歲。
兩人年齡懸殊得有半個世紀,她竟是少年的母親?
老婦人歎口氣:“我能不愁嗎?再半個月你就滿十六歲。可鎮上的荒人名額早滿了。下次普查你肯定躲不過。要麼你就得被帶走,要麼你就得提前躲出去。外面那麼危險,雖然我已經存夠了給你買臨時腕表的貢獻點,但你什麼也不會,一旦走到野外去,肯定得死在墟獸手裡。唉。”
少年:“我……我想辦法去荒人村落。那裡雖然危險,但總能……”
老妪:“别傻了,你找得到荒人村落嗎?就算你知道村落在哪,你走得過去嗎?”
少年:“我想辦法存錢,請拾荒隊帶我過去。”
老妪:“那你教教我,該怎麼存?你知道拾荒隊出動一次得收多少錢麼?”
“我……唉!”少年沉默了。
許久後,老妪歎口氣:“行了,反正我也沒幾年好活。我找鎮長通融一下,把我的名額轉讓給你吧。”
少年急道:“那媽你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早死晚死早晚都會死,到我這年紀,有什麼好怕的呢?傻孩子。”
老妪滿是菜色的面孔上隐隐閃爍着慈祥的光芒。
“媽……我……”少年哽咽了。
“不說了,得走快點。我們現在手裡都沒臨時腕表,要去晚了,集中睡眠艙那邊都沒得腕表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