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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第二冊》 1

獵詭目錄 潇騰 4222 2023-04-12 01:17

  黃鳝

  2004年,我一個同行的師父六十大壽,由于是老前輩,所以很多行内的人都去祝壽。

  我師父身體不好沒能來參加,為了不折師父的面子,我也不得不自掏腰包備了份大禮,作為晚輩,禮數得當也就是了。

  這個師父有四個徒弟,其中一個跟我平時有聯絡,也是見面必醉的酒友。

  跟我也挺談得來,所以我特地提前一天到了當地,給他打打下手。

  他師父的壽宴在湖北恩施舉辦的,當天喝了很多酒,回到酒店就直接睡了,第二天一大早被電話聲音吵醒,就是我這同行打來的。

  他算是個苦命人,從小是孤兒,12歲就開始跟着他師父闖蕩江湖,自立門戶後就離開了恩施,他打電話來顯然是因為頭一晚跟我沒喝夠,打算留我多住幾天,好好聊聊,好好喝喝。

  恩施的土家米酒對我來說誘惑是巨大的,溫潤熟口,酒味雖然不濃,但非常純正,入喉後,幾分鐘就上頭,那種被撞擊的快感,非常過瘾。

  那幾日在恩施這座我從沒到過的小城裡,我嘗遍了衆多美味,尤其是那沁人心脾的油茶湯,至今都還回味無窮。

  第三日我打算回重慶了,卻在收拾好東西下樓打算退房的時候,再次接到了他的電話。

  電話裡他說,希望我陪他一起辦個案子。在他們的術語裡,辦案子和我們做業務是一個意思,卻不知道為什麼在他說出“辦案子”三個字的時候,結合他比較猥瑣的相貌,我總覺得自己成了個犯罪分子,好像正要想法去幹點什麼偷雞摸狗的事。

  不過我還是答應了他,在我們這行,别人有求于你,你不幫忙那是不道義的,于是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什麼忙也幫不上,但是人場是不能丢的。

  于是當下退房後我便打車去與他彙合,由他開車,向宜昌開去。他本來也不是宜昌人,不過分地說,他估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人。

  宜昌離恩施不算太遠,選擇這樣一個城市來立足,他說一是為了不搶到師父和恩施當地前輩們的生意,二是不算太遠,對師父多少能有些照應。

  逢年過節,看望師父也算方便。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們這行的人大多都挺重情義,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孝字當頭。當然這裡必須要排除一些當年欺負過我的學校老師們,我還依稀記得我小學的時候問了老師一句,鳥為什麼可以邊飛邊大便,而人卻不能邊跑邊大便?

  那位老師竟然回答我,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鳥。所以直到遇到我師父之前,我對那些人生的導師們基本上是沒有多大好感的。或許是我太偏頗,才導緻我成為了一個資深的大齡憤青。

  在去宜昌的路上,我這朋友簡單跟我說了下情況。

  大緻上的意思是,他有一個哥們,是農村出來的,在宜昌打拼奮鬥好多年了,也算生活得滋潤,于是産生了把父母接到城裡來養老的念頭,但是他父母始終不肯來,說家裡的農田長得很好,不能就這麼荒了。

  直到最近,他母親身上發生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他覺得這一切可能跟鬼有關,就拜托我這同行抽時間和他一起回一趟農村老家,幫忙看看,也給他家消消災。

  于是我聽懂了,這家夥的意思是這次的事情沒錢賺,或者賺點是點,再者他的酒還沒喝夠,我還得繼續喝。

  到宜昌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我們倆還沒吃午飯,顧不上找什麼美食,在街邊随便吃了點炒菜,我還是很不客氣的點了個雞湯,但喝上去始終有股羊騷味,不知道這隻雞生前是不是曾經跟羊發生過什麼。

  吃飯的時候就給他的哥們打了電話,于是飯後我們就開車出了城。

  他的哥們姓遲,似乎在中國不算個大姓。比我大十幾歲,我得叫他遲哥。

  他的農村老家在距離宜昌夷陵區以北的一個小鄉,叫小峰鄉,玉米和高粱勉強能算是當地農家的特産,他家裡有好幾畝地,前些年湖北氣候不錯,一直風調雨順,糧食的收成也非常可觀,于是在他到城裡打拼以後,老母親老父親盡管都六十好幾了,想趁着自己還能動彈多種點糧食,遲哥還有個大哥也在農村,幫着父親母親種地,一家人湊合湊合,日子也過得清閑,也就不願意跟到城裡來。

  前幾日他大哥打電話給他,說老母親好像有點不對勁了,眼看玉米都要成熟了,老母親卻半夜起身悄悄把地裡的莊稼全割了,這意味着今年就沒有收成了,而最離奇的是,老母親第二天竟然完全不記得自己幹過這個事。

  有天晚上洗腳的時候,還突然站起來,叽裡咕噜地胡言亂語,眼神呆滞,還踢翻了腳盆,然後在水漬裡打滾。

  聽到他說的這些,我很驚奇,不止是因為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任何一個招鬼的人有如此症狀,還因為我甚至判斷老母親就是得了神經病。

  神經病和看到鬼是有很大區别的,神經病病人通常是精神紊亂,他眼裡是另一種世界宏觀的邏輯,客觀地講,神經病和天才的差别并不大。

  而看到鬼的人卻不同,他們的錯亂往往是被鬼或是自己心理的暗示給吓壞的,而在他們的世界裡,鬼顯得很狹義,但卻是真實存在的,所以很多見鬼後被吓得瘋瘋癫癫的人往往被當作神經病,而很多神經病卻被人看作了天才。

  我們這行的規矩,沒親眼看到的事情,即便心裡有結論,也不會随便說出來。

  所以趕到小峰鄉的時候,他大哥老早就在村子口等着了,繼而我們就直接去了他家裡,時候不算早,天已經開始黑了。

  遲哥的大哥示意我們輕聲一點,說把老母親綁在床上一天了,才剛睡着不久,于是才松綁讓她翻身,出來的時候拿大門闩把房間門給從外面闩住了,至少老母親再發狂的時候不至于出到屋子外面去。

  我問遲哥的大哥,家裡的田在什麼地方,他說在屋子後面的坡上,天色晚了,也去看不到個什麼究竟,也累了一天,遲哥就拿出家裡釀的米酒,還有些藏在床底下的老臘肉,簡單弄了弄款待我們。

  我喜歡這種農家院子的感覺,喝着小酒吃着肉,耳朵裡聽着蛐蛐叫,遠處時不時傳來一兩聲銷魂的狗叫聲,近處則偶爾有草叢被撥動的聲響,我想那是田鼠。

  空氣裡夾雜着新鮮的泥土味和牛屎味,擡頭看見木質的屋梁懸挂着厚厚的蜘蛛網,各種大小的蜘蛛占據了屋子的頂部,門外院子裡的雞鴨由于白天過度興奮已經睡了,除了一兩隻被淩辱過的母雞還因為下蛋在叫着,屋子的牆壁一半是土一半是木頭,挂了打鬥和簸箕,以及一些諸如鐮刀斧子一類的管制器具,屋子裡的燈光很有情調的忽閃忽閃,5瓦的白熾燈看上去用了很久了,燈的上半部分以及積攢了挺厚實的一層灰。

  屋頂鋪了瓦,依稀能夠從瓦縫間透過,看見湖北特有的深藍色的夜晚天空,因為空氣質量的原因,我已經很久沒在重慶的夜晚看見藍色的天了,我看到的都是低壓壓的不知是雲還是廢氣,城市夜晚的燈光照射下,紅色的一灘一灘的,很像在吐皿。

  可這并不是我的生活,盡管我很向往。

  很晚很累了,于是當晚湊合着睡了。打算第二天一大早,先到玉米地裡去瞧瞧。第二天一起床,就着涼爽的泉水洗了個臉,感覺特别精神。

  遲哥的大哥已經早早的跟老父親一起把老母親綁在了床上。吃了自家做的炒面,老父親留在家裡把老母親給守着,反正都被割了也沒什麼好種的了。其他人包括我,就一起從屋子後門出發,去了那塊玉米地。

  路不遠,就是難走。我從小不是在農村長大的孩子,所以我還是多少很不習慣,尤其是在整晚與農村特有的牛蚊子鬥智鬥勇以後,爬坡上坎就顯得有點氣喘籲籲。

  盡管如此,這種小地方的山清水秀也在爬坡的過程中被我盡收眼底,清晨的山間和林中總是那麼應景的彌漫着一點霧氣,越遠的地方就越淡,本來我以為這樣的場景隻能在CCTV的紀錄片裡看到,而今親眼所見,還是非常欣慰的。

  我是個性情中人,當眼前的鄉村景色讓我感到喜歡和快樂的時候,我情不自禁地叫喊出來,啊——雖然沒有引來對面坡上砍柴的少年郎,倒是讓走在我前頭的幾個人停下腳步回頭看我,在收獲了一句神經病以後,我還得繼續爬。

  到了玉米地裡,我按照習慣,先用羅盤掃掃,興許能掃到點痕迹。我的同行師承湖北湖南大派四相道,嚴格說來屬于道家,與武當同出一脈,他們善于用火,所以我在用羅盤掃的時候,他也取出油燈。

  這隻油燈是特制的,銅質的燈座上密密麻麻刻了些他們門派的咒文,點亮油燈以後,有一個圓柱狀兩頭空心的玻璃罩子,這樣就能保證火焰不受風和空氣流動的影響,上下通氣,火也不會熄滅,他們習慣用火焰的走勢來判斷鬼魂的位置或痕迹,方法較之于我更為簡便,我除了看針還得算位置,不過他們也有缺點,一旦你做的事情是不願意讓人家知道的,這明晃晃的火焰就立刻出賣了你。

  從邏輯上來看,一個上了歲數的老太太是沒有任何理由,在半夜三更這麼麻利地爬上坡,且在黑漆漆的夜晚裡一個人割掉一整片玉米地的,這片地不算小,如果讓我來割,估計至少得一整天。

  從羅盤和油燈上來看,必然是有鬼無疑,而且如果是一個厲害的家夥,也肯定是個怨氣極重的鬼。

  在别門的同行面前,再吃驚也得裝作沒事一樣,我知道,我倆都在硬着頭皮撐,我們隻确定是鬼在作怪,而且這隻鬼還挺厲害,卻對這個鬼的來曆和怎麼對付一點法子都沒有。

  遲哥的大哥說,要不是這幾天把老母親死死管住,恐怕上邊幾塊地裡的莊稼也要遭殃。

  說完他朝着比玉米地略高的一片地指去。我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好像是水稻。下坡以後,我跟同行又爬到了這個坡對面的坡上,試圖站遠點能觀察得更全面,發現玉米地裡倒下的杆子幾乎是朝着一個方向的,這說明老太太當時是從田的這一頭一刀一刀砍到另外一頭的,且手勢都一樣。

  線索掌握得不多,我們也就下山回了遲哥家裡。一進家門,就被一陣撕心裂肺的吼叫聲驚住了,趕緊循着叫聲跑去,看到老父親側卧着倒在老母親的房裡,兩個兒子一個抱頭一個抱腳把老母親架起來,但是老母親懸在半空還在拼命蹬腿掙紮,不時還發出陣陣讓人毛骨悚然的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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