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子
2004年初,重慶雲陽縣,桑坪鎮,梨子坪。
我不能說我是怎麼接到這個單子的,有心人自己懂得打聽。接到電話後,我再度去了雲陽。
上次去雲陽是2002年,因為盜路鬼。這次去的時候,路上還是花了不少時間。因為比較偏僻,輾轉了好幾次車,早上從重慶出發,夜深了才到達。
梨子坪是個村子,從它的名字你不難得出一個結論,這裡盛産梨子,除了梨子,還盛産松子。
村子邊上有一條小河溝,河溝上面有一座由兩塊長條石搭起來的石橋,但是60年代的時候因為一些原因垮塌了,由于本來就是随意搭起來的石頭橋,也沒人去修複它,于是斷橋的模樣持續了幾十年,直到今天。
這次的事件,就與這座“斷橋”有關。根據委托人的介紹,有村民在近期不斷跟他們反映,夜裡有時候路過斷橋邊的時候,聽見有人喊号子。
川東号子舉世聞名,江邊和山上最為常見。江邊的大多為拉船的纖夫,山上的通常則是擡石頭或則重物。對于喊法則各不相同,大多是鼓勁加油,用力前行一類的喊法。
通常是帶頭的那個人擔子最輕,也就喊得越大聲,你知道,主唱嘛。而後邊的由于擔子壓力更重,也就應聲附和。由于在斷橋那裡,連續好幾次都有村民在夜裡路過的時候聽到了号子聲,甚至還有村民稱在斷橋上看見了那些粗犷的力夫的幽靈,村子本來也不大,且都是熟人,再這麼繪聲繪色的一傳,一個“斷橋有鬼”的傳說也就自然出現了。
在這裡想要說明一下,幽靈和鬼,同屬靈異,幽靈是鬼的一種形态,說得通俗一點,它的級别不如鬼高,但是它也是一種鬼魂,他們常常重複生前的一些情景,如果沒有人指路或者帶引,它們便是屬于比較容易迷失方向,越走越遠的一類。
基于村民們的傳言,雖然還沒有親眼所見,但就我聽到的來推斷,我覺得這就是一群力夫的幽靈。如此說來,個數必然不止一個,而這麼幾個一起出現,隻能說明他們是一起死的。
于是我開始在村子裡遍訪當地上了點年歲的人,向他們借口了解當地的民俗文化,幾句話一聊,就很容易套出他們的話,在我走訪的6位村民裡,無一例外地都跟我說起了斷橋和幽靈号子的事。
傳說,我這輩子聽得太多,這6人或多或少給我提供了一部分線索,使得我在腦子裡拼湊還原了一部分當時的場景。
1969年的時候,村子裡開始跟風全國的文革運動,當時的村子人更少,路更難走,也沒人知道種梨子能掙錢,腦子裡突然被填充了宗教式的思想,開始拆文廟,破壞祠堂,原本就沒留下什麼祖宗物件的村子被這麼一鬧,更是變得殘破不堪。
當時那座石頭橋還沒有斷,很多力夫都是擡着“連二石”從那狹窄的橋面通過,恰好在那年夏天的一個日子,天下了大雨,小河溝的水猛漲,一群力夫冒着雨擡石頭通過,也許是導緻了長條石下的橋墩松動,也許是老化,具體原因并不清楚,橋就垮了一半,當場6個力夫都墜下了橋,5個當場死亡,剩下一個活了下來,傷養好以後,攜家帶口,離開了村子。
當我追問那個當時離開村子的力夫的時候,卻沒有人知道。
于是從那個晚上開始,連續2個晚上,我花了點錢,請了當地一個家裡有面包車的村民,夜裡載我到斷橋一側的路邊,我和他交叉睡覺,靜靜等待着動靜。
頭一晚什麼也沒有發生,我跟那村民兩個寡男人就這麼默默在車裡共度了一夜。
第二天夜裡11點左右,我正睡的迷迷糊糊地,突然被身邊的那個村民搖醒,說好像聽到點聲音。
我趕緊下車,屏氣,豎着耳朵聽。果真驚訝地聽到:“嘿!做做!嘿做!啦嘿做!”
這樣的号子聲。
但是循聲望去,天色太黑,我的确什麼都看不到。我無法形容那種聲音,在深夜裡,非常空靈,如果那時候我認識薩頂頂老師的話,我會用她的那種空靈的感覺來形容。
那是一種好像能夠直接喊進心裡面的感覺,聽上去遙遠,卻能在心中留下烙印。我決意冒險走到斷橋上,看個究竟。于是我關了電筒,摸索着走過去,我也害怕光亮會驚着那些亡魂們,要是鬧出點什麼動靜來,我可就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距離斷橋大約隻有10米不到了,那号子聲非常清晰,越來越大,像是在朝着我迎面走來。
雖然我蹑手蹑腳,生怕驚動了亡魂,但是那号子聲還是戛然而止,憑空消失。
四下再度一片寂靜,好像從來都不曾喧鬧過。
線索再一次中斷,我也隻得回到車裡,在估計當晚不會再有所收獲後,開車回了村子,胡亂在車裡睡了一晚。
受人之托,事情不可不辦。天亮以後,我開始繼續在村子裡打聽。這天,之前跟我聊過的其中一個老人說到一件事,當年那場事故中唯一活下來的力夫,雖然人已經找不到了,但是他收過一個号子徒弟,姓解(當地人念Hai,與“害”同音),村裡人都叫他“五舅”在那個力夫離開村子以後,這個姓解的人逐漸成為領頭喊号子的人,不過在90年的時候因為肝病死了,目前還有一個後人仍然住在村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