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俊博一直都沒有說話,不過他的目光一直也沒有落在我身上。
他低下頭淡淡地掃過了一眼顧思音,語氣十分沙啞,低沉冷漠,“你說完了嗎?說完就跟他們過去吧,不用白費唇舌了。”
其實我不明白沈俊博是什麼意思,他是真的不在乎,還是說,哪怕是真的他也不管?
但他能無比冷靜地說出這樣的話來,連我都不禁在心裡感覺到森森寒意。
那是他的親生孩子,也是他曾經愛過的女人,他為什麼可以對他們這麼冷酷無情?
他和顧思音兩個從頭到尾都是一條船上的人,這個女人為了他付出了那麼多,他竟然可以這麼決絕。
情感上雖然接受不了,理智上我卻很清楚沈俊博為什麼會這麼做。
因為這艘船就要沉了,他想要棄船逃跑,可是顧思音還在那艘船上不肯下來。
在這種時候沈俊博最好的選擇,當然是讓顧思音跟着這艘船一起沉下去。
這樣這艘船上的所有秘密,這都會随着顧思音的消失而結束。
為了要讓顧思音徹底開不了口,沈俊博做得很絕,他也不得不做的這麼絕。
所以我到了這一刻,非常清楚沈俊博是徹底放棄他了,永遠放棄了她。
雖然我很恨顧思音,可大家同樣都是女人,我也有一絲心軟。
顧欣然就更不同了,那是她從小最喜歡的表姐,而且她本來就心地善良又心軟。
此時此刻她緊緊地抓着我的胳膊,指甲都陷進了我的肉裡,隔着寬大的病号服,我都感覺到一絲痛楚。
我和顧欣然親眼注視着顧思音被那兩個保安架進了對面的手術室。
一路上顧思音不斷地掙紮嘶吼,遠遠地我都能聽得到,她在那裡大喊着,“沈俊博你就是禽/獸!你根本禽/獸不如,連自己的親生孩子你都下得去手!你到底是不是人……”
是啊,他到底是不是人?
我心中也有一絲唏噓,沈俊博和顧思音都是我的敵人,可是他們有這樣的結果,我還是覺得天道并沒有好輪回。
顧思音一直在罵罵咧咧,又罵了一會兒,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麻醉藥起了效果,她已經睡着了?
或許是這樣吧,我和顧欣然互相看了一眼,從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一絲心酸。
這種感覺很難用言語來描述,我們都恨顧思音,可是同樣的,對于這樣的事情我們都接受不了。
時間好像被拉長了,過得特别慢,一點一滴分分秒秒。
我仿佛也能感受到,那個小小的生命是怎麼從顧思音的肚子裡離開,漸漸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像塵埃一樣,不知怎麼來的,又不知怎麼去的。
那條人命不是從我的手裡消失的,可我卻還是感覺到了寒意。
太可怕了,那種痛苦太深刻了,那是一條生命,活生生的生命。
他來到這個世界上,卻連出生的機會都沒有,沒有機會睜開眼睛看一看這個世界。
他連自己的媽媽都沒有看過,就被爸爸殺死了。
我有一種負罪感,非常強烈,我沒有殺伯仁,但伯仁就是因我而死的。
哪怕是沈北執動的手,這其中就沒有一點點我的責任嗎?
沈北執利用的這一場車禍,難道不是我精心布置的嗎?
我也曾經無數次地問過自己,為什麼我不能仁義的放過顧思音,原諒她也放過自己呢?
可是沒有辦法,我沒有辦法忘記她那把冰冷的拆信刀,狠狠紮進我肚子裡,害死我孩子的那種感覺。
我也沒有辦法忘記她有多麼的惡毒,因為貪婪她已經喪失了人性,不擇手段,歇斯底裡。
這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要對自己負責,她的命運根本不是我可以擺布的。
如果顧思音這個顧家大小姐,不是從小驕矜,她根本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可是我還是沒有辦法不去想那些如果,如果她是善良的,如果我能放下仇恨,那這一切是不是都會改變?
隻可惜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麼如果。
顧思音在手術室裡待了很久,沈俊博慢慢地朝我們這邊走了過來。
他剛剛站在手術室外站了很久,不知道是在緬懷自己即将失去的這個孩子,還是想要确認顧思音沒有辦法逃走。
當他走到我們面前,他的臉上竟然是帶着笑容的。
其實我心裡是害怕的,沈俊博這個人很聰明,而且他的性格原本就多疑。
今天顧思音的話說的有理有據,我就不相信,在沈俊博心裡一點懷疑都沒有,他怎麼可能不懷疑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