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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不要你哭

良言寫意 潇騰 10989 2023-04-12 01:27

  楊望傑一大早在自己的辦公室裡猶豫一件事——他究竟要不要給尹笑眉打電話。

  他昨天追問了洪卿許久,洪卿都以為病人保密為由拒絕了他,可是她越這樣說,楊望傑越覺得寫意的病有些蹊跷。

  “為什麼你一定要知道?”洪卿問。

  “我想知道。”

  “這不是個必要的理由,等你找到一個能充分說服我的理由再說吧,小楊。”

  “卿姐。”楊望傑有些哀求。

  “不行,這是職業道德問題。”

  上升到這個高度,楊望傑隻好作罷,“那……就算了。”

  “小楊,你不對勁兒啊?”洪卿說。

  “沒有。”

  “你和寫意關系不一般?”

  “怎麼可能。”楊望傑無奈地笑了笑。

  聽見他語氣酸澀,洪卿也算明白了。

  “你喜歡人家沈小姐?”

  “過去,大概有點。”楊望傑含糊地掩蓋過去。

  “那你就真讓一切過去吧,小楊,”洪卿說,“寫意是個不錯的姑娘,可惜不适合你。”

  看她說得認真的樣子,楊望傑反倒笑了,“卿姐,你的職業毛病啊,專門開導人。”

  他這麼一說,更使洪卿覺得沈寫意在楊望傑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她這個小兄弟以前很少和女孩兒有糾葛,生活中難得有什麼感情戲,曾害得一幫大哥大姐挺替他着急的。

  隻是聽說他最近和尹家的大小姐走得很近,倒不知道他和她的那個病人沈寫意扯出什麼牽連。如今看來不告訴他,他也心意難平。她思忖掂量了下,下了個決心,索性做一回不負責任的醫生。

  “其實她也不是什麼病,說嚴重也嚴重,說不嚴重也不嚴重。”她說。

  “呃?”楊望傑聽得糊塗。

  “她有失憶症。”

  “失憶症?”

  “心因性失憶症。”洪卿補充。

  “不可能。”楊望傑睜大眼睛,“我不懂什麼失憶症的種類,但是寫意不可能有失憶症,她平常和正常人一樣,看不出來有很健忘的個性。”

  “心因性失憶也有很多種,有的人會忘記一切包括自己在内,有人會記得某些人而忘了另一些人,有的人會記得前面忘記後面,有的人記得其他的卻恰恰會忘記最重要的事情。你真的肯定她所有都記得?”

  洪卿沒有明确說,倒是反問了他一句。她猜測楊望傑肯定是心中原本就有疑惑才會一直追問她,不信他就沒看出端倪。

  “為什麼會這樣?”

  “她是兩年前轉到我這裡的,病曆上據說是車禍後才出現症狀的。但是也不一定,也許是家族遺傳病,也許是受到巨大的打擊後心理上産生的一種本能的自我保護,也許就是因為車禍對頭部的劇烈碰撞所緻。要知道人類最神秘的地方就是大腦,很多心理現象至今仍在探索階段,沒有定論。”

  “可是……”

  洪卿打斷他,“小楊,這是我能說的極限,足以滿足你的好奇心,我不會再回答你的任何問題了。”

  “我最後問一個,能治好嗎?”

  洪卿笑了笑,果真就閉緊嘴巴,不再回答他。

  楊望傑從醫院出來,路過市圖書館,停好車走進去,既然洪卿不跟他解釋,那他隻好自己下手。

  他仔仔細細地在書架上找了關于失憶症的資料書籍,借回家去研究了許久。在攻克那些艱澀的專用術語之時,他才深切地體會到洪卿跟他解釋的那幾句是多麼通俗易懂。

  他總結了下洪卿說的心因性失憶症的症狀,然後篩選出兩個他覺得很符合寫意的情況的:一個是選擇性失憶,指患者對某段時期發生的事情,選擇性地記得一些,而遺忘了另一些;另一個是連續性失憶,意思是說患者忘記自某一年或者某一事件之前的往事。

  楊望傑記得寫意以前和他提過小時候的事情,那就不是将過去全部忘得一幹二淨,而是上面那兩種之一。究竟是什麼樣的車禍将她弄成這樣?那些被她丢失的記憶中究竟有些什麼?

  楊望傑為此思忖了一夜,竟然不知道自己應該找誰來說說。終于,他決定給還沒起床的尹笑眉打了個電話。

  “怎麼?”她從睡夢中揉了揉眼睛。

  “你的日子可真舒服。”楊望傑感歎。

  “我就知道,你想我說是米蟲。”

  “米蟲?什麼米蟲?”他對年輕女孩兒的流行術語沒有什麼研究。

  “這麼早有什麼事?”

  “你上次說你可以找到人問問……”楊望傑說到這裡,停住。

  “怎麼?”

  “沒什麼,算了。”

  “你不要說話說一半好不好?很讓人着急的。”

  “你上次說你認識那位很好的鋼琴老師要介紹給我外甥的。”

  “哦,對,我一會兒聯系下。”

  她才被他給糊弄過去。

  楊望傑歉疚地挂了電話,這樣的事他怎麼能傻乎乎地去問尹笑眉?他向洪卿追問那些寫意不願意在人前提起的事,就已經是對她不尊重了。

  何況,這對尹笑眉也不公平。

  同樣一個早晨,在厲氏的老宅裡。厲擇良吃飯時看了一下飯廳裡的挂鐘,“譚叔,麻煩你去樓上叫下沈小姐,就說上班要遲到了。”

  寫意匆匆下樓已經是十分鐘以後了,她一邊走還一邊整理頭發。她很少穿連衣裙上班,有些不太習慣,不禁扯扯裙擺,又理了理腰際的褶皺。

  “糟了,這麼晚了。”她着急道。

  “沈小姐,先吃早飯吧。”老譚急忙幫她擺筷子。

  “謝謝,不吃了,不吃了。”

  “我都在這裡,你着什麼急?”厲擇良說話了。

  她一擡頭看見坐在飯桌邊的男人,臉上一陣紅臊。

  雖然昨晚到後來他什麼也沒做,就與她回各自的房休息,但僅僅是那一吻,已經足夠讓她意亂情迷了。在他身上有種奇特的男性魅力,在舉手投足間隐約發散開,滲透進身邊異性的心智中,蠱惑其心。

  “我不習慣吃早飯的。”寫意看到飯桌上的中式早餐,為難地蹙蹙眉。

  他笑了笑,沒立刻說什麼,收起手裡的報紙擱在一邊,站起來,閑閑地開口道:“那你從今天開始得改掉這個習慣。”

  寫意拿着筷子怔了怔,她昨夜曾經一度以為也許今天再見他的時候,他又要恢複成那個漠然得不可方物的厲先生。這下看來,似乎他們終于可以和平相處了。

  可是,他為什麼昨天要對她說一些那麼奇怪的話?寫意此刻想問,又礙于還有老譚等人在場,不方便開口。

  “我在外面車裡等你,快點。”他說。

  寫意看了他一眼,一陣腹诽。這人活脫脫就一個資本家,白天都賣給他了,下班還是替他打工,二十四小時都要在他的眼皮底下活動。

  寫意喝了幾口粥,慌忙地追出去,剛上車又叫:“我忘了帶手機了。”随即推門去拿。

  他瞅了瞅她,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句:“最好快點,不然你自己擠公交車去。”這女人的很多壞毛病幾乎讓他失去耐性了。

  寫意聽見他的話,一邊氣喘籲籲地跑回去,一邊氣得咬牙切齒。有時候,他真的,真的非常讨厭。

  季英松看着寫意急匆匆的背影,問道:“你準備什麼時候才告訴她?”

  厲擇良聞言之後,嘴角銜着的那絲沉溺的笑意一斂而淨,雙眸沉下去,默然許久之後才說:“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她永遠也不要記起來。”

  車子行駛到厲氏大廈之前,寫意執意下了車。她可不想在公司上班高峰期于衆目睽睽之下,和厲擇良從同一輛車上下來,否則從那一刻開始,沈寫意勢必成為厲氏所有女性的頭号公敵。

  尤其是公司人事部的那位彭麗副經理,這個三十多歲卻待字閨中的女人,自從那次她和厲擇良的“樓梯門”事件傳開以後,每回看見她就像見到階級敵人,鼻孔朝天一冷嗤,活像過敏性鼻炎犯了。可是,當她在什麼時候遭到厲擇良冷語忽視,被人傳為剩飯後,彭麗的态度才稍微好轉。

  如今公司裡的人看她的眼光很詭異,有同情的,有看好戲的,有幸災樂禍的,還有兔死狐悲的。不過大部分人還是相信,“樓梯門”是保潔大嫂的錯覺,因為堂堂厲氏的老闆怎麼可能看得上她!

  上午,寫意和同一層的同事小董、小黃一起去策劃部拿資料,路上遇見厲擇良。厲擇良平時在公司裡特别是在年輕女下屬面前,很有涵養又很有威信。心情一般時和藹可親,可隻要他拿那雙丹鳳眼朝誰一瞄,簡直就是寒冰掃過,能将人凍僵。倘若恰好落到女性身上,自然是痛并快樂着。

  附近的幾位同事即刻立定站好,齊刷刷地低頭,“厲先生好。”厲擇良點點頭算是回禮。

  寫意躲在旁邊,側了側身也準備跟着蒙混過去。

  卻沒逃過旁邊與厲擇良同行的彭麗的法眼,三十五歲依然守身如玉的彭麗扶了扶眼鏡框。

  “沈寫意。”她說,“你看見厲先生怎麼不打招呼?”

  “彭經理。”寫意隻好站出來。

  “你進厲氏的時候,我那幾天出差,沒一一向你交代公司裡面待人接物的規矩,如今怎麼變得這麼沒有禮貌?”

  寫意鞠躬,“彭經理早上好。”

  “早上第一次見面,如果是上級應該一一主動打招呼,而不是等着上司來招呼你,或者幹脆當沒有看見無視而過。對我是其次,尤其要尊敬厲先生。厲先生平時日理萬機,一舉一動都牽動着厲氏上下的前程遠景。我們平時雖然都将這種異常崇敬的心情隐藏于心中,可在不經意間流露于表面的時候才最可貴。你如今這個樣子很容易讓人誤會是看輕厲先生,看輕厲先生就是看輕整個厲氏企業,明白沒有?”

  寫意生怕她再說什麼話,将自己的舉動上升到有負于中華民族光輝曆史的高度,急忙如小雞吃米一般直搗頭,“明白,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還杵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向厲先生行禮。”

  寫意偷偷地翻白眼,她幹嗎要向他行禮?白日做夢!

  厲擇良好像事不關己地看熱鬧一樣,很有耐性地等在那裡,沒開腔說話。

  寫意很想仰頭剜他一眼,最好是挖他一塊肉下來煮粥炖湯。可惜她不敢擡頭,生怕被四隻眼睛的彭麗捉住,再給她數出七宗罪來,那不是真讓她吃不了兜着走了?

  算了算了,心字頭上一把刀,她忍了。

  跨出一步,埋頭說:“厲先生,早上好。”

  “嗯。”厲擇良居然還很配合地應了一聲。

  寫意隻能在心裡逞威,拼命地詛咒他。

  “不行不行,角度不夠。”彭麗說。

  寫意傻眼了,角度不夠?什麼叫角度不夠?

  彭麗柔柔地對厲擇良說:“厲先生,您先走吧,這個小姑娘我先教育教育。”語氣和剛才跟寫意說話的感覺完全不同。

  然後,同事們在彭麗的帶領下又一起鞠躬,恭送厲擇良離開。

  接着,彭麗又習慣性地擡了擡鏡框,“沈寫意過來,讓我教你什麼叫正确的鞠躬。首先要注意時間,我們一般鞠躬的最佳時刻是距離對方兩到三米的地方,彼此對方目光交流的時候。”彭麗盯着寫意深情地做了個示範。

  寫意觸到她的目光,立刻打了個寒戰,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一般鞠躬分成兩種角度。一種是平輩同事之間,跟着我說的做。”彭麗說,“雙手交叉放在身前,頭頸背成直線,前傾十五度,目光約落于身前一米五處,再慢慢擡起,擡起的時候要一直注視對方。另一種更重要,是向長輩和上司問好。這個面前的姿勢是一樣,也是雙手交叉放在前面,頭頸背成一條筆直的直線,為了表示我們的尊敬,這個時候要前傾三十度,目光落在身體前面一米的地上,然後再一邊注視對方一邊将身體緩緩擡起……你來一次。”

  同事小董和小黃離開時同時留給她一個“你自求多福”的表情。

  “來跟着我做。”彭麗說。

  “厲先生,早上好。”寫意對着牆壁行禮鞠躬。

  “不行,聲音還要柔一點。”

  她隻好又做一次。

  “厲先生,早上好。”

  “不行,身體還要往下傾。”

  她再做。

  “厲先生,早上好。”

  “腰彎過了,再來。”

  ……

  寫意為此悲慘地被彭麗活活折磨了一個上午,而且厲擇良走開的時候,她分明看見他将右手握成拳頭擡起來微微遮住略微上揚的唇,在偷偷地笑她。

  小樣,小心你樂極生悲!寫意在心中繼續詛咒。

  中午,寫意幾乎是拖着一副疲憊不堪的身體去公司餐廳吃飯。

  “你好幸運,居然還活着。”小黃說。

  寫意耷拉着腦袋,“也隻剩半條命,腰快斷了。”

  “原來真的沒有人可以從彭莫愁那裡逃脫。”小董感慨,“以前我們都是那麼過來的,寫意你要珍重。”

  李莫愁?彭莫愁?

  寫意奇怪地看了兩人一眼,“難道你們隻恨彭麗,不恨……”她害怕這裡耳目衆多,又跳出一個制度衛道士,或者是厲擇良的狂熱粉絲出來,頓了頓,張望下四處才說:“不恨厲……先生嗎?”

  “為什麼要恨厲先生?他和這個又沒有關系。”小黃驚奇。

  “是啊。”小董附議。

  寫意驚掉下巴,那彭麗明明就是狐假虎威,大家隻記恨那隻狐狸,卻對後面的老虎态度截然相反。人類果然對異性比較寬容,尤其是對長相有優勢的異性。

  “厲先生人很好,就連我們這些公司的小蝦們和他打招呼,他都很親切的。”小黃說。

  那是僞善好不好?寫意心想,你們又不是沒見過他兇的時候,怎麼笑一笑就讓你們把那些都忽略不計了?

  “而且長得那麼英俊又有魅力,有件事情你肯定不知道,”小董神秘地說,“公司裡有女同事私底下買厲先生的……”關鍵的地方倒停住了。

  “買什麼?”寫意問,總不能他還有初夜吧?

  “買吻。”

  撲哧一聲,寫意将口裡的湯吐了出來,險些噴了小黃一臉。她被自己嘴裡面的湯嗆到,不停地咳嗽,那昨天接吻之後豈不是她還需要付錢……

  接着,她腦子裡開始出現厲擇良坐在那裡一個接一個地賣吻的圖片,想象了半天,不禁覺得不對勁兒,于是問:“不可能吧,買一個吻得出多少錢才讓他看得上眼啊?”

  “廢話,當然不是你說的那種吻了。”小黃說,“你不要想得那麼猥瑣。”

  “難道還有其他類型的吻?”

  “是杯子啊,厲先生用過的一次性杯子,有人收集來叫賣。”

  寫意傻眼了,間接接吻?

  “明明是你們猥瑣,好不好。”寫意說。

  “我們又沒有買過,也是聽人說的。”對面的兩人立刻撇清關系。

  寫意下意識地去摸了摸自己的唇,仿佛舌尖還殘留着昨晚那種柔軟濕潤的觸覺,特别是那不停地念叨她名字的聲音,簡直能蠱惑人心。

  想到這裡,寫意的心怦怦直跳,幾乎要躍出來。

  “寫意,你臉紅了。”小黃說。

  “我哪有!”寫意立刻心虛地争辯。

  “你不會這麼純潔吧,我們說點兒這些你也要臉紅,沒談過戀愛?”

  “沒有,隻賣過身。”

  “賣身?賣什麼身?”

  “賣身葬父。”

  吃完飯,小董塞給寫意一塊巧克力。

  “我不能吃甜的。”寫意笑。

  “沒事兒,你不算胖,一會兒吃點補充些能量,說不準彭老魔還要去找你。”

  “不會吧?”寫意哀号。

  寫意下班後,先自己回到原來的住處收拾了些東西,隐隐覺得牙疼。不該吃那些巧克力的,她想。

  下班高峰,她拿着一些行李不方便坐公交,等了好久才搶到一輛出租車。

  司機按下空車的燈以後,問:“小姐,到哪裡?”

  寫意一怔,糟糕,她忘記問地址了。

  幸好她方向感極強,讓司機開到厲氏樓下,然後按照昨天季英松接她去厲宅的路線一一在腦海中複原,走了一遍,到了盡頭居然真的就是那兒。

  她小小地佩服了自己一把。

  到的時候,已經天黑,過了吃飯時間,沒有人打電話催她。到了厲宅,也沒見人們興師動衆地等她吃飯,讓她覺得很别扭。這兩件瑣事疊起來,她在心中為厲擇良小小地加了點分,而且決定原諒他早上的過錯。

  她剛走進門,發現厲擇良在沙發上看報紙。

  他擡頭看見她,忽然說道:“你上班也要遲到,下班回家也要晚到,你以後做事情能不能利索點?我們已經吃過飯了,你要吃就自己做。”

  寫意聞言錯愕,接着心裡氣得要命,從來隻有她說人家磨蹭,還沒人嫌過她不利索的,這是什麼人嘛!扣分扣分,剛才加的分全部扣掉,還要倒扣一萬分!

  “我自己泡方便面。”寫意恨得牙癢癢。

  “我們家沒有方便面。”他閑閑地說。

  “那我不吃,總可以吧。”寫意氣呼呼地說完,一口氣将行李搬到樓上房間。

  屋外的天空陰沉得厲害,似乎就要下雨了。

  厲擇良的視線落在她背影消失處,緩緩地放下報紙。他的心情安定下來,就差那麼一點點,他以為她不會再回來了,幾近絕望。

  其實寫意并不知道厲擇良今天特地提前回來,放了老宅裡所有人的假,連老譚也被迫離開。

  “可是晚飯……”老譚說。

  “家裡有什麼材料?我自己做。”

  “那我為你配好作料。”

  “不用了,我又不是不會。”

  “本想免得你們麻煩。”老譚笑了。

  厲擇良收好報紙,慢慢地踱到廚房,查看了下電飯煲裡悶着的米飯。接着又拿起刀,準備切菜開火下鍋。他在國外獨自生活過,如今的大部分時間也是在那套小公寓裡獨居,幾個家常小菜難不倒他。

  樓上的寫意收拾完東西以後,開始覺得饑腸辘辘,餓得前兇貼後背,實在熬不住,便想偷偷下樓找點殘羹剩飯來吃。

  當她輕手輕腳地下樓,卻發現廚房裡有響動,她小心翼翼地去偷窺,竟然看見他在裡面。

  她從沒見過這麼賢惠的厲擇良,兇前系着灰色的圍裙,袖子卷了起來,正在炒菜。

  他發現了她探出來的腦袋,一手拿盤一手鏟起菜說:“在飯廳等等,馬上吃飯。”

  香噴噴的魚香肉絲和糖醋排骨就這麼被他給做了出來,放在飯桌上。

  “做給我吃的?”寫意有些受寵若驚。

  “我自己吃的,但是你想吃也可以。”

  寫意笑眯眯地看着他,這個男人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擺筷子。”他說。

  “嗯。”寫意頭一次這麼聽話,屁颠屁颠地去拿。

  此刻,飯廳裡是一片祥和的氛圍。

  男人解了圍裙坐下,女人回廚房拿碗筷,連那隻頑皮的惡貓也乖乖地蹲在那裡,津津有味地吃着白米飯和肉絲。

  她坐下來,朝着那盤魚香肉絲很神聖地夾了第一筷子,放進嘴前卻看到上面翠綠的蔥花。

  “呃,為什麼要放蔥?”

  厲擇良的眸子沉了沉。

  然後第二筷子,伸向了糖醋排骨。

  “呃……好燙。”

  他的眸子沉得更深。

  第三筷子,寫意又夾了些肉絲,還沒入口就叫。

  “我的天,居然還放了黃瓜絲,我一直都……”

  她的話還沒說完,忍無可忍的厲擇良用寒冰一樣的目光掃了她一眼,提高聲音“嗯”了一聲,臉色沉下去,眼中隐隐聚集起風暴。

  “呃……”寫意見苗頭不對馬上改口,“其實我一直都很喜歡吃黃瓜,簡直是人生的大愛,放得可真合适。”然後眉毛皺成一團,忍痛吃下。

  “你挑食的毛病應該改改。”他說。

  夜裡,雨倒也沒下起來,就是風刮得厲害。整個大屋就隻有她和厲擇良兩個人,風吹起來,烏拉烏拉地響,半夜聽起來陰森森的。也不知道是樓下客廳裡哪扇窗戶沒關好,一直蕩來蕩去的,使得寫意更加難眠。她很想出房間去關,可是她膽子小,躊躇了半天才下定決心。

  她出門剛下樓拐了個彎,沒注意到在暗處矗立的厲擇良,摸索着開燈。

  他卻察覺到了她,在光明來臨之前,他生平有了第一次不知所措。他隻是因為要下雨了,腿疼得厲害而下樓來吃點藥,沒想到撞見了她。

  寫意好不容易摸到開關。

  燈光一下子亮起來,晃到她的眼睛,客廳恍如白晝。她轉過身來,忽然看見燈光下的厲擇良,身體明顯一震。他穿着睡衣,手裡拿着根手杖,右邊的褲管下面明顯空蕩蕩的,沒有戴假肢。看到他這副樣子,寫意有些尴尬。

  “我下來關窗戶。”她解釋道。

  而他卻沒說話,臉色如同寒冰。

  寫意知道他這個情況被人看見肯定會别扭一下,便走去将窗戶關好就準備回房間待着,再也不出來。她走到一半瞄到他手上拿着藥瓶,便一下子想起來上次那位何醫生的話。他是因為腿疼而下來吃藥的吧。

  寫意兇口抽得緊緊的,不禁停下來說:“今天他們都不在,你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

  “沒有。”

  “要不要幫你拿杯子?”

  “不需要。”

  他又開始倔起來。

  “其實……”她對他這種倔強,決定下劑猛藥,“其實你的腿,那天我就已經看見了,所以你不用回避。既然要和你一起生活直到讓你膩味為止,怎麼可能不讓我看見?”

  語罷之後,寫意靜靜等待飓風的來臨,大不了那手杖扔過來再砸一下。可是就算砸死她,她也不想見他那個樣子,一提到腿就如此介懷,生氣都比冷漠刻薄要強。

  越掩飾說明越介懷,越介懷說明心中仍過不去那道坎兒。

  如此一口氣說開了反倒輕松,這種事情對他來說長痛不如短痛,他不僅需要面對她,還需要面對外面别的人的眼光。

  他聞言臉色陰沉至極,眼中駭然已經聚起狂風,可是他偏偏開口很平靜:“看到就看到了吧,一條廢了的腿,也沒什麼可藏着掖着的。”即使這樣說得平淡,他的語氣也如萬年寒冰一樣凜冽寒冷,說完倚着手杖在沙發上坐下。

  “如果連你自己都不能平靜地看待自己的腿,那麼如何能讓其他人正視它?那假肢做得再逼真也是假肢,況且它也不能讓你戴一輩子。你不能在那種虛幻的表面下掩蓋自己,而且何醫生說你長期強制性地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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