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鳳凰怎堪落九天
是夜,乾元殿中不平靜。
女皇查問道:“東邊行軍,多久能到?”
跪着的人道:“回禀陛下,巽恬公子的人馬從西京而來,分十二撥喬裝而行,至北境,還需兩月。”
“朕知道了,退下。”
枚德來請她去歇息,熬了許久,連燈火也從光明變得暗淡。
“陛下,今日已晚。早些歇息吧,國事再重,也請陛下保重聖體。”
不過幾個月,女皇的發間已然有了銀絲。女皇看了看堆積起的奏折,怨怼道:“朕有時候覺得,凡事大可不必事事躬親,可是養着的這些個臣子,沒幾個頂用的。”
枚德笑道:“都是陛下親選的人才,若真沒用處,陛下怎放心将這許多事交代給他們。至于這要緊再要緊的事,也隻能是天子獨愁了。”
随後放下手中的朱批禦筆,道:“罷了,備點熱水。朕乏了,今日便歇一歇。”
不一會子,浴池中已然備好了溫熱的熱水,上浮着常備的月季。去了發髻,珠玉發冠,钗環等物。一頭長發垂在溫水之中,宮人以沾了十二種花瓣香料與皂角的脂膏梳箅一點點的将她的長發梳開。
她靠在龍紋的石壁之間,兩個宮人替她揉捏着泛酸的雙臂。連日以來的壓力早就令她喘不過氣,再精妙的預測和安排都不能緩解這種無力感。
摻了參汁,白芷,菟絲,重樓,熬制成的安神藥材混着玫瑰的溫熱,舒緩着她的疲憊。暖熱逐漸讓她睡去。
諸宮人見了宸君,皆跪下行禮。宸君示意諸人不要出聲,盡數退下。他坐在外側的石階上,替她按着肩頸。她頭發上的膏還未清洗幹淨,透着藥材特有的香味。便順手拿起梳篦,左手以銅筒乘水淋在她的發上,梳篦一過頭發也幹淨了。
她醒過來,側目看了他一眼。道:“我累了,你來我靠着你休息一會。”
宸君隻喚了句來人,便有宮人來替他更衣服侍。
女皇側靠在他的肩上,心下安心許多:“這次也不知道咱們能不能熬過去。”
宸君一手撫在她的右臉上,取了一盞蜂蜜槐花酒給她,酒是應季的香甜卻不醉人,更有甯神靜氣之效。見她喝了一口,問道:“無論結果如何,我猜你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了。”
杯中的酒已然飲盡,嘴角的落下一行酒液。
她笑道:“最壞就是你我夫妻慘烈一些,屍骨無存以謝天下。南容曌亡了罷,不是南容家亡了。”
宸君道:“若天命如此,我也絕不獨活。那身後之事,你如何打算呢?”
她從他肩上起來,面對着他,以堅毅不可逆的神色對他說道:“你我縱亡,也必定不能一起了。若敗,我已經立下旨意自有宗室的人會昭告天下,尊姑姑為皇帝。隻是光有宗室還不夠,你留在王城,到時輔佐姑姑。隻有女皇的丈夫與宗室一起,才能平息天下人的疑慮。孩子們便易王姓,遷居王家,不再參與到着皇室争鬥中。至于剩下的後事,秘密諸多也隻能你來替我善後。”
宸君到:“為什麼是太長公主?如傳位給兩個孩子,王家與姑姑也會傾盡全力輔佐。”
她苦笑了下,自己辛苦得來的帝位何嘗不想傳給自己的孩子,嚴肅道:“傳給咱們的孩子固然也能得到兩家支持,宗室輔佐,一衆文臣武将與金吾衛效忠。可是宸君,天下非朕的天下。儲君羸弱,十年以後就是外戚之禍,幾年以後就是各處裂土稱王。國之不國,咱們的孩子最後能平安嗎?以天下江山重倉姑姑,姑姑必定會善待王家與宗室。姑姑之才能與魄力,更能震懾四方,平亂安民。朕希望你能理解朕,你心裡難道不期盼孩子們的平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