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府請安的時辰定在辰正,太夫人帶着沛柔在正堂坐定時,離辰正還少了一刻,堂下衆人卻已俱都到齊。向來愛遲到的三娘海柔此時正依偎在她母親身旁,瞧着一幅将睡未睡的模樣。
向太夫人行過禮問過安,衆人分便男女在兩側的玫瑰椅上坐下,有差事的男人們非到沐休日,早起是不必來請安的。因此左側便隻有沛柔的二叔徐緻和與四叔徐效和。女眷們倒是來的齊整
太夫人一生育有三個兒子,即沛柔的父親和二叔、三叔。此外上一代定國公還有一個庶子和一個庶女。庶子即四叔效和,而庶女徐效媛如今是永甯郡王繼妃。
太夫人見衆人都已經用過一口松鶴堂中特制的早膳茶,便開口道:“各房各院我都已派人去打過招呼了,這便是你們大哥的長女,按咱們家的排行該叫沛柔。如今家裡沒有六郎,老四家的六姐兒,正好也還未上家譜,便改一個字叫,‘沐柔’如何?”
四叔忙從座位上站起來,“母親說的是。沛姐兒流離在外多年,如今歸我們徐家,正該如此才是。”四叔是庶出,親生母親隻是當年打掃祖父書房的丫頭,無根無基,因此向來對太夫人便很是讨好,又雅好風月詩詞,“應齋居士有詞雲,‘雨沐芙蓉秋意清。可人風月滿江城’一片旖旎情态,使人如沐春風,真正是極好的。”說完便向妻子使了個眼色,令六娘出來謝過太夫人賜名。
就有一個小姑娘不情不願的站出來行禮,“六姐兒謝過祖母賜名。”
太夫人點點頭,令她站會母親身邊去,對着沛柔道:“沛姐兒還不去與你叔父嬸娘們請安?”
沛柔就自太夫人身邊的紅漆鑲螺钿繡墩上站起來,先給兩位叔父請安。
二叔父雖是嫡子,卻也沒有出仕,隻是管着家裡的庶務。二叔父這個人,生就一雙桃花眼,說得好聽些是名士風流不拘小節,說的難聽些便是貪花好色,若不是太夫人管着,隻怕寵妾通房能将他的柏濟院擠的滿滿當當。饒是這樣,如今他院子裡也還有四五個叫得上名号的妾室。
四叔父庶子出身,母親雖然打掃書房,卻大字不識一個,粗鄙的很,因此他最怕人笑他不通文墨。正經的四書五經不念,最愛讀各種詩詞歌賦。好在他人雖然無用,卻也膽小,從未給家裡惹下過什麼麻煩。
二叔父待她不過無可不可,四叔父便要熱絡的多了,等她行完禮,還笑着道:“快去給你嬸娘們請安拿見面禮罷。”
柯氏昨日便已經見過,午後又取了幾大箱的東西送到松鶴堂來,今日卻仍備了見面禮給她。是一隻羊脂白玉雕芙蓉花的項圈,正适合她這樣的小女孩戴。上一世她在柯氏兄長之女柯明碧身上見過。羊脂白玉最襯膚色,她瞧了眼熱的很,還是父親從聖上賞下來的貢品裡找了一隻差不多成色的給她戴着方才滿意。沒想到今生這隻項圈倒早早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二叔母出身宣瑞伯府常家。雖然是三等伯爵,常家在今上眼中,素來也有些臉面。二伯母是标準的鵝蛋臉,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卻将她裝飾的格外淩厲。她其實生的在幾個妯娌間還是出色的,隻是丈夫流連花叢,令她的神色中總是多了幾分愁怨和不甘。二伯母禦下極嚴,對院中的美婢寵妾就更是嚴苛,三不五時便要将二伯父的美妾拉出來立規矩揉搓一番,有一回甚至差點鬧出了人命。因此她和二叔父與太夫人的關系都并不融洽。
前生沛柔的首飾雖然填山填海多不勝數,可叔母們給的見面禮兩世都是她擁有的第一批首飾。因此她記的很清楚,前生二叔母給她的見面禮不過是一對翡翠耳珰,玉是好玉,隻不過間有雜色,并不那麼名貴。纭春幾個跟在她身邊見慣了好東西,隻怕也并不把這對耳珰放在眼裡,後來便不知去向了。
今生二叔母給她的見面禮卻是一對的翡翠玉镯。好的翡翠都産自西北,西北連年開戰,這幾年市面上好的翡翠就更少了。這對玉镯雖不算是極品,但水色均勻,顔色油綠,因此竟也算是名貴的了。
前生沛柔出嫁前,常氏隻是看不起她的出身,一向對她不假辭色、冷嘲熱諷。而在前生海柔意外過世之後,她莫名的把這筆賬算到了沛柔頭上,幾乎可以說是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所作所為幾近瘋狂。最後她自己也隻落得個家廟清修,青燈古佛的下場。即便那些事今生還未發生,沛柔也沒法完全忘記,就隻當作小孩子不識貨,将它收進了随身的荷包裡,接着去給三叔母請安。
二叔母隻得兩個女兒,沒有兒子。三叔母卻隻養了兩個毛頭小子。三叔母楊氏出身濟甯世家,家中世代有人出仕,在朝廷中雖未有人位極人臣,卻也有自己的人脈關系。若她沒有記錯的話,前生楊氏有一位族兄出任了浙江布政使,也是三品的地方大員了。像這樣書香世家出身的女子大多修養都極好,闵氏去世柯氏進門前的這段日子一直是她在主持中饋,打理的井井有條,上下都贊她公允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