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溪昏倒時,真的就是毫無預兆地兩眼一閉,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站在她旁邊的同事被吓得大叫了一聲,大家很快就圍了上來。
岑墨在測控室裡,從監控錄像看到了不斷圍聚上來的人群,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肯定是出狀況了,不知何故,他腦中一閃而過柳溪今早的模樣,他有種不好的預感,豁然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岑教授——!”
旁邊的同事見他眨眼就消失在室内,一臉茫然,跟着回頭看了眼監控,也發現了不對勁,“是不是出事?”
“走走走……”
大家連忙追了出去,但岑墨走得極快。
刹那時間,就已經走下樓,推開了測試場的門。
烈風扯着他的襯衣沙沙作響,他的步伐越來越大,走得越來越快,最後跑了起來。
覃戈已經先他一步到了。
他剛剛才和柳溪打過招呼,走遠了不到兩百米,就聽到身後有人在叫,“柳溪暈倒了!”
覃戈慌張地跑了回來,在衆人不知所措,不敢搬動柳溪的情況下,他俯下身探了下她的呼吸,又聽了下心跳,确認心跳正常後,他鎮定了一些,立馬把人抱到了陰涼處。
因為不知道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心急如焚的他,也不敢輕舉妄動,隻能輕拍柳溪的臉蛋,嘗試掐人中,并命人打急救電話。
原本亂成一鍋粥的現場,有了他這麼個主心骨,大家也沒那麼驚慌了。
岑墨氣喘籲籲趕到時,救護車也趕到了。
在衆人七嘴八舌的話裡,不斷聽到了柳溪的名字,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撥開人群走了進去。
“岑教授,柳溪昏倒了!”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剛剛就突然倒下了!”
“已經打電話叫救護車了。”
“沒事吧?怎麼忽然就暈倒了?”
……
岑墨充耳不聞,直徑走到了前頭,就看見覃戈跟着醫護人員一起把柳溪擡進了救護車裡。
他上前一步,就将一隻腳踏上救護車的覃戈拽了下來。
覃戈往後跌了一步,回頭看清人後,怒道:“你幹嘛?!”
岑墨沉聲道:“我來,我知道她什麼情況。”
覃戈不喜歡他這種顯擺自己與柳溪多熟的模樣,更不想要他插手,“這有我就行了!”
岑墨反問道:“你照顧得了她嗎?”
那語氣簡直滿滿的輕佻與蔑視,就好像除了他沒有人會把柳溪照顧好。
覃戈一下就被他點了怒氣值,火冒三丈地将他推開,“我是她男友,我照顧不了,誰能照顧?!”
他的話猶如平地炸雷,驚訝聲四起,被推開的岑墨卻隻能被迫咽下了所有的話。
所有的關心、擔憂,變成了滿嘴苦澀。
***
柳溪醒來時,人已經在醫院躺了十多分鐘。
一股難聞又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吸入鼻腔,她皺了下鼻子。
原本渙散的視線,景物慢慢重合變得清晰,她看見一袋輸液袋挂在架上,一條細長的管子由上而下……
她擡起手看了眼自己的手背的針。
很淡定地接受了這情況。
“你醒了?”
一個溫柔又關切的聲音。
柳溪慢悠悠地轉過頭,便看見了坐在旁邊的覃戈。
他向前傾身打量了眼她,“有好點嗎?醫生給你開了一些止痛藥。”
其實暈過去還挺好的,起碼不用受着那生不如死的疼痛。
柳溪:“我是不是吓到大家了?”
覃戈歎了口氣,“是啊,救護車來了,把整個測試場的人都驚動了。”
他亮了下自己手機裡一排通話記錄,“這不部門領導來問情況了,不過你别擔心,我都和他們解釋過了,也幫你請好假了,就安安心心休息吧。”
見他替自己安排得井井有條,柳溪也放了心。
覃戈見她這麼乖巧,忍不住刮了下她的鼻子,“柳溪,有些事我不太懂,難免疏忽了,以後你能不能直接告訴我,我一定會注意的。”
要不是從醫生那了解到情況,他根本不知道女孩子還能因為這個疼暈過去,生理期還有那麼多需要注意的地方,如果他知道她有過往曆史,肯定随時關注她情況的,也不會驚慌失措,更不會被岑墨襯托着像個傻子。
柳溪覺得他有點失落,想着是自己沒有為他的立場考慮過問題,便應了一聲好。
覃戈笑了笑,再要說什麼,口袋裡的手機響了。
他揉揉她的頭,“你歇着吧,我接電話。”
柳溪一聽,是他手下找他,她才想起測試還沒結束,覃戈作為項目經理,丢下重要工作跑來陪她輸液,她頓時感到很内疚。
于是,等覃戈回來,柳溪就着急讓他走,“我這沒什麼事了,一會我自己打車回酒店就好。”
覃戈眉毛一挑,“說什麼傻話?男朋友不就是這時候派上用場的嗎?怎麼還攆走?”
然後他開始教她如何理所當然地使喚男朋友,比如遞枕頭,比如蓋被子,比如端茶送水……
柳溪被哄得一愣一愣,竟也沒好意思再提讓他回去的事。
直到輸液結束,覃戈将她送回了酒店,才回測試場工作。
柳溪到了客房,就打開了筆記本。
雖然覃戈說幫她請了假,但她還是不放心地開了下釘釘與郵件,看看岑墨有沒找她。
果真一小時前發了一封。
郵件沒寫标題,自動讀識别了附件名稱。
很奇怪的一份郵件。
看上去不像是交代工作。
她疑惑地打開,然後就愣住了。
附件是七個參考文獻,而正文像是給她劃重點似的,告訴她注意看哪些内容,掌握哪些知識點。
她一下就明白過來,他是指點她那個寫不出的代碼。
他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極少直接上手幫她修代碼,大多時候隻會告訴她,她哪個知識點沒掌握好,讓她回去看幾遍書再來研究代碼。
很多時候,她就頓悟了。
正好她此時急需什麼東西來分散她的注意力,緩解她的疼痛,就立馬打開編譯器。
直到傍晚,一起住的女同事回來,一臉暧昧地說道:“柳溪,原來你男朋友也在ETOGO啊!”
沉迷代碼的柳溪詫異道:“你怎麼知道?”
女同事:“不止我知道,好多人都知道啦!”
她把今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柳溪驚呆了。
原來在她昏倒之後,還發生了這麼多事,為什麼覃戈一句都沒與她提?是不想她擔心嗎?
她再回味起在醫院,覃戈與她說那些話時的表情,她以為他是為自己沒有做好一個男友的職責而感到内疚,卻不想可能還是因為岑墨……
她已經沒法判斷岑墨當時說那些話是有心還是無心的,但的的确确影響到她與覃戈的關系。
柳溪雙手離開鍵盤,低頭找手機,給岑墨發了短信。
【你出來,我有事找你】
……
十分鐘後,岑墨見到了柳溪。
她坐在沙發上,裹着薄薄的外套,面上無皿色,眉頭微微皺着,她的皮膚本來就白,而現在過于蒼白了。
岑墨關心道:“你好些了嗎?”
他把一包紅糖放在了她眼前。
是剛剛在路上買的。
這測試場在鳥不拉屎的郊外,連個像樣的超市都沒有,他下班後找了好一會才在某個犄角旮旯裡找到一家雜貨鋪。
柳溪頭也沒扭過來,直接拒絕道:“不用了,師兄給我買了。”
岑墨:“沒事,你總要吃。”
柳溪惱道,“你這樣算什麼?關心我嗎?隻是在惡心我吧!”
岑墨很不滿她這樣說話,“你什麼意思?”
柳溪:“難道不是嗎?不僅惡心我,還要惡心我師兄,三番兩次在他面前說些令人困惱的話,今天更是鬧到人盡皆知,是想怎樣?”
岑墨冷聲道:“他和你說什麼了?”
柳溪:“你管他說了什麼?你自己做了什麼心裡沒數嗎?如果哪天覃戈因為這個和我分手了,你就是第三者!不管你出于什麼目的這樣做,你的行為在我看來就是卑鄙的!”
一向站在高處受人尊敬與景仰的岑墨,何曾被人說得這樣不堪,他氣道:“我隻是關心你!”
他當時就沒想那麼多。
柳溪:“我不需要你的關心,你的關心是錯位的,隻會讓大家都難堪。”
岑墨覺得這話有些耳熟,恍惚間想起曾經柳溪給他做飯送飯還要幫他打掃衛生的時候,他也說過類似的話,說他不需要她的關心,她這麼做隻是給他添麻煩。
他不止說過一回,說了許許多多次,多到他都記不清楚,多到他覺得這好像是經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
而且他不僅這麼說了,還當場拒收了她給的東西,并讓她回去。
他想,他當時說這些話的表情,大概就和柳溪現在一樣吧。
絲毫不領情,還萬般的嫌棄。
他默然了。
柳溪該說的說完了,“我身體還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了。”
岑墨依舊沒說話,他低垂着頭,深陷在自己的思考中,沒聽見她說的話。
在柳溪走遠後,他還一動不動地坐了許久。
漸漸的,一種從小到大都沒有過的陌生情緒,在他心上破土而生,像是荊棘的嫩芽,雖然幼小,但也帶刺,紮在肉上不是全無感覺的。
他道不明那是什麼滋味,隻覺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