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聽着沈茴的詢問,裴徊光沒說話,臉上也沒什麼表情。他打量着銅鏡中的身體,目光長久地凝在永遠也不能像正常男子使用的殘缺。
時至今日,他依然感激邪功給他帶來的這一切。能夠讓他比當一個正常人,能夠更早更快更方便地殺人。
一定很疼吧?
沈茴偷偷去查過。她知道淨身很危險,連活下來都是幸運,更别說活下來的那些人也很可能染上一輩子的殘疾。沈茴曾經見過宮裡一個老太監,走路的時候永遠彎着腰,已經再也直不起來了。若是陰天下雨的時候,他就會咿咿呀呀地喊着骨頭疼。
淨身時的疼痛,也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要将人綁起來,還要在嘴裡咬着東西來抵抗疼痛。聽說刀師父一刀子下去,人都會疼得昏死過去。偏偏還不能像普通傷病那般躺着養傷。會被人推醒,被強逼着在屋子裡忍痛走路。有的人走着走着又疼死過去,還會被再次弄醒。
這樣的疼痛折磨,常人所不能忍受。
更何況是自己向自己動手呢。
為什麼要對自己下手那樣狠呢?怎麼就能忍受那樣的疼呢?
除非,心裡有更深的痛。
沈茴擡手,指腹上移,輕撫屏風上裴徊光影子的眉宇之地。
她輕聲說:“掌印上次說把自己的生辰給忘記了。讓我去史冊裡尋找。我已經找到了。”
“嗯,娘娘查得挺快的。”裴徊光神色淡淡。他拿起架子上的棉巾,慢條斯理地擦拭身上的水痕。
沈茴慢慢彎唇,說:“如果我沒有查錯的話,我們生辰好像在同一天。”
這倒讓裴徊光有點意外,他擦拭水痕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才又繼續。他琢磨沈茴猜錯的可能性,又在努力回憶自己的生辰。可到底是時日久遠,他實在記不起自己的生辰,隻記得那一日還挺暖和的。
“衛珖?”沈茴試探地叫出這個名字。
裴徊光笑笑,沒承認也沒否認,他将手中的棉巾放下,拿了衣服開始穿。等他穿好衣服,繞過屏風,看見沈茴的時候,卻見她一張小臉蛋淚水漣漣。
裴徊光捏着她的下巴擡起她的臉,啧啧兩聲,道:“咱家記得娘娘不大喜歡哭,最擅長憋眼淚。這怎麼了?劃傷屁股蛋兒就哭成這樣?”
沈茴推開裴徊光的手,把臉别到一旁去,有些慌亂地去抹臉上的眼淚。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哭的。
“走吧,回去給娘娘看看傷口。娘娘能自己走嗎?”
“能。但是不想。”沈茴吸了吸鼻子,哽咽地小聲說。
“啧。嬌氣。”
裴徊光便将她抱起來,抱着她重新回到樓上的寝屋。他将身上裹着大氅扯開,去查看她身上的傷口。見那傷口果然扯開了一些。他又給她抹了些藥。
沈茴趴在床上,猶猶豫豫地說:“傷口不是都要包紮的嗎?”
“娘娘也不看看自己傷了哪兒。”裴徊光目光環過掃着,“娘娘教教咱家怎麼包紮?”
沈茴不說話了。她伸手摸索着去扯被子,想把自己光着的下半身遮上。被子落下來,壓在傷口上。明明是柔軟的薄被子,壓在傷口上還是覺得好重,沈茴瞬間擰了眉。
裴徊光伸手一揚,将沈茴扯到身上的被子扯開,說:“不冷。不用蓋。光着吧。”
看見裴徊光轉身,沈茴急急去拉他的手,說:“不許走。陪我再睡一會兒。”
“啧。”裴徊光想諷她幾句,又覺得沒意思,最後什麼也沒說,在沈茴身邊躺下。
沈茴抓來他的手臂,抱在懷裡。
裴徊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娘娘現在是徹底不知道害臊了?若是以前,這個時候隻會想法子将咱家趕走。啧。”
沈茴沒有回話。她抱着裴徊光的手睡着了。
裴徊光側過臉看了她好一會兒,最後視線落在她抱着他手臂的一雙嬌嫩小手上。她平日裡都蓄一點指甲,在上面塗着嬌妍的色彩。如今因為孝期,她指甲上往日的豔麗不見了蹤影,反而貼着雪色的梨花。
她左手小手指的指甲很顯眼,因為不像别的指甲那樣稍微蓄一點,而是剪到了根部。
裴徊光眼前浮現沈茴氣呼呼地握着剪子将左手小手指指甲剪去的一幕。
裴徊光漆色的眸底染上了幾分溫柔。他用指腹抵在沈茴左手小手指頂端,輕輕厮磨。
就那麼一點點的喜歡?
裴徊光慢慢勾起一側的唇角,勾勒出的溫柔笑意暗藏了一點瘋狂。
就那麼一點點的喜歡哪裡夠呢?
就算咱家是一個閹人,也要讓娘娘瘋狂地喜歡。
對,發了瘋一樣地喜歡咱家。
才行。
·
沈茴直接睡到日上三竿。
她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了躺靠在她身側的裴徊光。他一隻手拿着一卷書在讀,而他另外一隻手,正被她雙手抱在懷裡。
沈茴慢吞吞地将他壓在自己兇口下的手推開,她想坐起來,卻顧慮身上的傷。她身後小心翼翼地去摸,摸到了傷口周圍,先壓一壓,并不覺得有多疼,手指頭再慢慢往前移,摸到傷口。
她驚奇地發現,傷口居然已經愈合了。而且她伸手試探着壓了壓,竟然也不覺得疼了!
裴徊光仍舊在看着手裡的書,他徐徐開口:“娘娘就這樣當着咱家的面兒摸自己的屁股,是不是不太好。”
沈茴臉上一紅,下意識地伸手去拉被子,胡亂将自己的身子給遮了。
若非裴徊光提起,她竟也沒察覺自己這樣做有什麼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