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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女頻 浪漫青春 長相思(全三冊)

第三十六章《長相思2:訴衷情》 17

長相思(全三冊) 潇騰 9419 2023-04-12 01:34

  風不定,人初靜

  兩日後,小夭到了青丘。

  俞信對小夭說:“我的身份不可能直接求見族長,幸好我和族長身邊的侍女靜夜姑娘有一點交情,我們可以先去求見靜夜姑娘。”

  小夭點了點頭:“麻煩你了。”

  俞信去求見靜夜。當年因為俞信,靜夜才找到失蹤多年的璟,所以一直對俞信存了一分謝意,聽下人奏報他有事找她,靜夜特意抽空出來見他。

  俞信期期艾艾地把事情說明,靜夜覺得俞信做事太荒唐,人家說要見族長,他竟然就真的帶了來。

  俞信陪着小心解釋道:“我也知道這事做得冒失,可那位姑娘真的挺特别,我這雙眼睛見過不少人……”

  靜夜心内一驚,問道:“她叫什麼?”不會是那位婚禮上抛夫私奔了的王姬吧?高辛王,新老兩位軒轅王都在找她,折騰得整個大荒沸沸揚揚,她卻像是消失了,不見絲毫蹤影。

  “不知道,我問什麼,她都不回答,隻說族長肯定會見她。對了,她額間有一個绯紅的桃花胎記。”

  靜夜立即道:“快、快帶我去見她。”

  俞信看靜夜的反應,知道自己做對了,松了口氣,也是個會做事的,忙道:“我怕姑娘要見她,讓她在外面的馬車裡候着呢!”

  靜夜對俞信說:“你出去,讓人把馬車悄悄趕進來,記住了,悄悄!”

  俞信點頭應下。

  馬車悄悄駛進了塗山府的外宅,靜夜看到小夭從馬車上下來,既松了口氣,又很是為難,現如今全天下都在找她,她卻跑來青丘,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靜夜上前行禮,恭敬地說:“請……請小姐先洗漱換衣,稍事休息,奴婢這就去禀告族長。”

  小夭正覺得又累又髒,點點頭,跟着兩個婢女去沐浴。

  小夭從清水鎮出發時,帶着一腔怒氣,想質問璟是不是真的雇用了相柳去阻止她成婚,想質問他為什麼要如此羞辱她,可因為拉雲辇的天馬不是最好的天馬,竟然走了兩日半,為了見靜夜又等了半日,如今三日過去,一腔怒氣淡了,反而生出了無奈,質問清楚了又如何?就算是璟做的,她能怎麼樣?難道殺了他嗎?

  小夭甚至開始後悔,她真是被相柳氣糊塗了,怎麼就這麼稀裡糊塗來了青丘?

  小夭躲在浴室裡不肯出去,婢女倒不催她,隻是隔上一陣子,叫她一聲,确定她沒暈倒。

  小夭在浴室裡待了将近兩個時辰,到後來,覺得自己也不可能躲一輩子,才擦幹身子,穿上幹淨的衣衫。

  小夭走出去時,璟在暖閣裡等她。他們這些人身有靈力,都不怕冷,可大概怕小夭冷,暖閣裡放了個半人多高的大熏爐,屋内有些悶熱。

  聽到小夭的腳步聲,璟立即站起來,小夭沒理他,走過去把窗戶打開,璟忙道:“你頭發還沒幹,仔細着涼。”

  璟想要關了窗戶,小夭說:“不許關!”

  璟依舊把窗戶掩上了,不過沒有關嚴,留下一條縫。

  小夭想發作,卻發作不得。

  璟又在小夭身後,放了一個暖爐,把一碗木樨花茶放在小夭手邊,這才坐到小夭對面。

  小夭在浴池裡泡了将近兩個時辰,的确渴了,捧起木樨花茶慢慢地喝着,一碗茶喝完,她說道:“你不問問我,這一個多月和防風邶去了哪裡嗎?”

  璟道:“我知道防風邶是相柳,他應該帶你去了神農義軍駐紮的山裡。”

  “我是玱玹的妹妹,他會帶我去神農義軍的軍營?你當他是傻子嗎?”小夭沒好氣地說,“我一直在清水鎮,就在回春堂的隔壁。”

  璟有些詫異,清水鎮上各方勢力混雜,小夭在清水鎮一個多月,怎麼會沒有人留意到?

  小夭說:“我從沒出過屋子,直到最後一日才發現自己竟然住在回春堂的隔壁。”

  璟問:“你見到桑甜兒了?”

  小夭很是意外,璟這麼問,顯然表明,他知道隻有桑甜兒還活着,小夭說:“見到了。”

  璟說:“不要難過,老木他們都是善終。”

  “你……一直在關注他們?”

  璟颔首:“老木臨終前,我去見過他一面,告訴他小六過得很好,讓他安心。”

  小夭心内僅剩的氣一下子消失了,呆呆地看着白玉茶碗中小小的黃色木樨花,半晌後,她心平氣和地說:“相柳說,你給了他很多錢,雇他去阻止我嫁給豐隆。”

  “是我做的,不過我沒想到相柳會行事那麼極端。”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日,你在青丘街頭告訴我你要成婚了,可你的眼睛裡沒有一絲喜悅,我不明白,沒有人逼迫你,你為什麼要逼自己嫁給豐隆。我……我沒有辦法讓你這樣嫁給豐隆。我求豐隆取消婚禮,豐隆拒絕了我。我想去找你,可我很清楚隻會火上澆油,正百般無奈時,恰好碰到防風邶。我想起,你說過你承諾為相柳做一件事,作為解蠱的代價。玱玹登基後,洪江的軍隊糧草緊缺,于是我和相柳談了一筆買賣,買下了你許給他的那個承諾,讓他去要求你取消婚禮,但我真的沒有想到他會在婚禮上要你兌現諾言,是我大意了。小夭,對不起!”

  小夭淡淡說:“沒什麼對不起,大家都是公平交易。我和相柳是公平交易,你和他也是公平交易。不過,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我高興不高興,和你無關!”

  小夭本就覺得自己來青丘十分莫名其妙,現在話說清楚了,再沒什麼可說的,起身告辭,準備離開。璟一下就跳了起來,下意識地擋住門,急急叫道:“小夭……”人竟然晃了幾晃,就要摔倒。

  小夭忙扶住他,看他一臉病容,下意識地想去把脈。

  璟卻推開她的手,說道:“我沒事。現在天已黑,你歇息一晚,明日再走也不遲,你若不願見我,我立即離開。”璟的臉色蒼白,一雙眸子越發顯得黑,影影綽綽,似有千言萬語,卻無法出口,全凝成了哀傷。

  小夭想起桑甜兒的話,心内長歎一聲,又坐下:“我明日走。”

  璟默默看了小夭一瞬,黯然地說:“我走了,你好好休息,靜夜就在門外守着,你有事叫她。”璟向門外走去。

  小夭突然說:“我有話和你說。”

  璟回身,靜靜等着。

  小夭指指對面的坐榻:“請坐。”

  璟跪坐到小夭對面,小夭凝視着從熏爐飄出的渺渺青煙,遲遲沒有開口。

  璟屏息靜氣地看着小夭,希望這一刻無限長。

  小夭說:“這些年,我夜裡總是睡不好,常常把過去的事翻來覆去地想。”

  璟滿面驚訝,這些年,他也從沒睡過一夜安穩覺,也總會把過往的事翻來覆去地想,可小夭一直表現得太若無其事,讓璟總覺得小夭已經徹底放下他。

  小夭說:“防風意映是卑劣,但也是你給了她機會。最開始的幾年,我嘴裡說着沒有關系,我不在乎,可我心裡是恨怨你的。所以,每次你在的場合,我明明能回避,卻偏偏不回避,我故意談笑正常,做出絲毫不在意你的樣子,實際上一直暗暗留意你的反應。”

  璟道:“我知道,是我錯了。”當年,總覺得防風意映無辜,是塗山氏和他對不起防風意映,不想傷害防風意映,可他忘記了,他不傷害防風意映就會傷害小夭。

  小夭說:“你是有錯,不過,不是你一個人的錯。最近這幾年,我專心學醫,心态變了很多,看事情的角度也變了,想得越多,越發現我把所有事怪到你頭上,其實不對。”

  “不是,你一直都對我很好……”

  小夭對璟做了個手勢,示意璟聽她說:“桑甜兒說,人這一生,就像荒山行路,誰都不知道會碰到什麼,都是深一腳、淺一腳地摸索着走,會跌跟頭,會走錯路,會碰到野獸,所以才會想要有個人攜手同行、相互扶持。我是答應了和你同行,但我一直很消極地等待,這就好比,我明明答應了和你一同去爬山,本該齊心合力,可一路之上,我看到你走到岔路上,不叫住你,由着你走錯路;看到前方就是懸崖,也不拉你一把,由着你摔下去。我一直站在一旁,自以為清醒地冷眼旁觀。”

  小夭問璟:“你可知道防風意映曾三番四次想殺玱玹?有一次她把玱玹的兇口都射穿了。”

  “什麼?”璟震驚地看着小夭。

  小夭自嘲地笑了笑:“防風意映在你面前,言行舉止一直聰慧有禮、溫柔善良、可憐可愛,但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心機深沉、手段狠辣,更知道你心腸軟,對她很愧疚,防風意映肯定會利用你的性子和你的愧疚對付你,可我什麼都沒做,甚至連提醒都未提醒,一直袖手旁觀。因為從小的經曆,我一直對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很悲觀,總覺得一切都不會長久,誰都靠不住,我從沒有真正相信過你,也不肯主動付出,最後的結果發生時,我還覺得,看吧,一切如我所料!我就知道人心不可靠!可不知道,世間事,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自己正是這個結果的推動者。就如桑甜兒所說,我既未播種,又不肯辛勤培育,怎麼可能指望收獲?”

  小夭的眼中有隐隐淚光:“每個夜裡,我失眠時,都會想起過去的事情。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錯了,我因為自己的自以為是,因為自己的悲觀消極,因為自己的不信任,失去了我喜歡的人。當時隻要我稍稍做點努力,肯多說一點,多做一點,也許結果就會截然不同。玱玹看我一直不能釋然,以為我依舊恨着你,其實不是,我一直無法釋然的是自己。璟,你無須再自責,也無須對我覺得愧疚。我們倆在外人眼裡,也許都是精明人,可我們在處理自己的感情時,都犯了錯。人生有的錯誤,有機會糾正,有的錯誤,卻沒有機會糾正……”

  每個夜裡,從過去的夢裡驚醒,知道自己錯了,可一切已經無法挽回,那種痛苦就好似有人用鋸子鋸着她的骨頭。但,一切已經無法挽回……

  小夭的淚水潸然而下,她背轉身子,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淚水,卻越擦越多。

  璟情急下,摟住了小夭:“小夭、小夭……别哭!你沒有錯,我承諾了先付出、先信任,我該保護好你,是我沒有做到。”

  小夭伏在他肩頭,失聲痛哭。幾千個夜晚,在寂靜的黑暗中,她回憶往事,恨過防風意映,恨過璟,最後,卻恨自己。

  聽到小夭的哭聲,璟心如刀絞,這是小夭第一次為他落淚。之前,連突然聽到防風意映懷孕時,小夭都笑容滿面。如果可以選擇,他甯願小夭像以前一樣淡然得好像絲毫不在乎,他甯願小夭真的忘記了他,也不要小夭承受和他一樣的痛苦。

  璟輕輕地撫着小夭的背:“小夭、小夭、小夭……”一遍遍的低喃,一遍遍的呼喚,多少次午夜夢回,他想着她、念着她,卻觸碰不到她。

  小夭用力打着璟,哭嚷:“為什麼不讓我嫁了?為什麼不讓我裝着若無其事,微笑地繼續走下去?”

  璟沒有辦法回答。為什麼?也許是因為小夭站在青丘街頭的茫然,他不想她一輩子都如此;也許是因為他愛得太深,無法放手讓她嫁給别人;也許是因為他心底深處還有不肯死心的期冀。

  璟說:“之前,我和你說對不起,但現在我收回對不起,我一點不後悔,即使相柳用了那種極端的方式,鬧得整個大荒不得安甯,我依舊很高興沒有讓你嫁給豐隆。”

  “你……混賬!”小夭邊哭,邊打他。

  璟心中竟透出一絲甜蜜:“我一直都是混賬!”

  小夭哭了一會兒,積壓多年的情緒發洩出來,理智漸漸恢複,發現自己竟然在璟懷裡,她猛地推開了璟。

  璟也未勉強她,起身端了碗熱茶給小夭:“喝點水。”

  小夭捧着茶碗,又羞又愧,根本不敢看璟。自己這算什麼?已經說過了陌路,卻趴在人家懷裡哭得淚雨滂沱。

  小夭的臉色漸漸冷了下來,說道:“我的話說完了,你可以走了。明日清晨我就回神農山,你不用來送我了。”

  璟凝視着小夭,沒說話。壓抑了十年,才讓小夭失态了一會兒。她眼角的淚痕還在,卻已經又變得冷靜克制。這一次,她已經把最後的話都說清楚,這一别,隻怕永不會再見他。

  小夭微笑着說:“錯了就是錯了,即使後悔,也無法回頭,隻能努力忘記,繼續往前走。不管是為了你好,還是為了我好,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因為猜中了小夭的話,璟竟然笑了笑,淡淡說:“先吃點飯,用過飯後,我有話和你說。”

  小夭剛要拒絕。

  璟說:“我聽了你的話,你也應該聽聽我的,才算公平。”

  小夭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璟叫道:“靜夜。”

  靜夜端着粥進來,給小夭盛了一碗,給璟也盛了一碗。

  小夭連着幾日沒正兒八經吃過飯,聞到飯香,也是真餓了,埋着頭專心用飯。

  璟也低頭專心用飯,這些年,每次吃飯都食不知味,今日卻覺得粥十分可口,陪着小夭吃了兩碗。

  靜夜看到一砂鍋粥都吃完了,不禁心下歎了口氣,又喜又愁,把碗碟都收拾好後,向璟和小夭行禮告退。

  待靜夜出了門,小夭問:“你要和我說什麼?”

  璟說:“你先答應我,不管我說什麼,你都耐心地聽完,不要生氣離開。”

  “我答應,你說吧!”小夭已經決定,明日一别,再不見璟,今夜是兩人此生最後的相聚,不管璟說什麼,她肯定都會聽完。

  璟道:“自從我和意映……發生了那事後,我一直過得渾渾噩噩,一切随奶奶安排,唯一的抗拒就是不願見意映,不過,反正婚禮舉行了,孩子也有了,意映壓根兒不在乎。直到大嫂去世,我突然清醒了幾分,開始振作。”

  小夭聽得莫名其妙,她記得那個沉默的女子,好像是因為篌外面的女人,服毒自盡了,和璟有什麼關系?

  “大嫂和靜夜、蘭香一起進的塗山府,因為性子柔和,處事周到,奶奶讓她去服侍大哥,和我也算自小相熟,她以前雖然話不多,卻愛笑,待人又寬和,靜夜、蘭香都和她玩得好。後來,母親把她嫁給大哥,她越來越沉默,漸漸地,幾乎再看不到她笑。我知道大哥對她很冷淡,但我做不了什麼,隻能暗地裡照顧一下她,讓靜夜有空時,多去看看大嫂。大概怕大哥罵她,大嫂從不和我多話,但每年春天,隻要我在府裡,她都會給靜夜一束雲銀鵑,插在我的書房裡。那花十分美麗,隻開在青丘山頂,我小時常常和大哥帶着她們去看花。大嫂看似笨拙木讷,其實心裡什麼都明白,她送花,既是向我表達謝意,也是請求我,不要忘記小時候和大哥的情意,原諒大哥……”璟沉默了一瞬,說,“大嫂不是服毒自盡,而是被人投毒害死。”

  “什麼?誰毒殺了你大嫂?”小夭難以相信,不管藍枚的出身多麼卑微,她也是塗山氏明媒正娶的夫人,誰敢這樣對她?

  “防風意映。”

  小夭驚得再說不出來話,雖覺得匪夷所思,可這事防風意映的确做得出來。

  璟說:“大嫂去世後,我開始真正面對我和防風意映的事。這些年,我一直想回憶起那夜的事,甚至找了妖力高深的狐妖,用惑術催眠我,喚醒我潛藏的記憶,卻怎麼都想不起來那一夜的記憶。所有的記憶就是我覺得昏沉,把意映看作了你,你脫衣服,抱住了我,想和我親熱,我努力想推開你……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璟說話時,一直看着小夭的神色,生怕她惱怒下,拂袖而去,幸好小夭向來守諾,雖然面色不愉,卻一直靜靜聽着。

  璟說:“我的靈力修為雖然不能和相柳、豐隆這些大荒内的頂尖高手相比,可畢竟是九尾神狐的皿脈,從小刻苦修煉,修為并不低。催發情欲的藥,對我們這些人而言,不過是助興而已,根本不可能克制不住。”

  小夭點點頭,的确如此,對神族而言,不要說是璟,就是給嶽梁那些風流多情的家夥下藥,也不可能真讓他們無法克制,一桶冰水就能做解藥,不過是願意不願意克制而已。

  璟看小夭認可了他的判斷,繼續說道:“意映肯定也知道,隻催發情欲的藥并不能讓我和她……行夫妻之事,所以她還讓奶奶幫她下了迷幻藥,讓我産生幻覺,把她當作你。可是,意映不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分量,正因為那個人是你,我才絕不可能在那種情況下要了你。”

  小夭禁不住問:“即使我主動,你也不願意嗎?”

  璟說:“如果你主動,我反而會越發克制。你願意,說明你相信我,我更不敢辜負你的信任,更想給你最好的一切。小夭,當時是因為意映自盡,我去看望她,那是另一個女人的寝室,另一個女人的睡榻,我一直渴望的就是堂堂正正和你在一起,怎麼可能随随便便在另一個女人的榻上就要了你?這是對你的羞辱和傷害!不管我神智有多昏亂,可我堅信,我不會違背自己心底深處的渴望。”

  小夭沉默不語,她見識過玱玹戒毒藥,的确如此,玱玹都痛苦到用自己的頭去撞牆自殘了,可一旦傷到她,玱玹會立即後退。

  小夭精通藥性,所以更明白,這世間再厲害的迷藥,如果隻用一次,絕不可能真的迷失一個人的本心,被迷失者不過是因為潛藏的邪念被激發了。璟是喜歡她,可愛越深,敬越重,她相信璟絕不可能随随便便在另一個女人的睡榻上和她歡好。

  小夭沉吟了半晌,說道:“你這麼分析,事情的确很蹊跷。可是……我聽表舅西陵族長說,你的兒子長得像你,也很像他爺爺。”

  璟說:“如果孩子像爺爺,自然會像我。”

  小夭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璟的意思,像爺爺,自然會像璟,和像璟,也像爺爺,有什麼區别嗎?

  璟說:“聽奶奶說,我和大哥都長得像爹爹,尤其大哥,據說有八九分像。”

  猶如一個驚雷炸響在小夭耳畔,小夭被震得半晌不能言語,可很多小事卻全銜接到了一起。好一會兒後,小夭才小心翼翼地問:“你是說……意映的孩子并不是像你,而是像篌?”

  “大哥和服侍大嫂的婢女說,大嫂是因為大哥外面的女人,被大哥打了幾巴掌後,一時想不開,服毒自盡。當年,母親命大哥娶大嫂,奶奶沒有反對,可為了彌補大哥,給了大哥好幾個妾侍,大嫂從沒有說過什麼,上百年都過來了,何至于為大哥外面的女人和大哥鬧?就算鬧,以大嫂的性子,也不可能明知道我和大哥不和,還想見我,要我評理。我知道大嫂的死一定有蹊跷,她臨死前想見我,肯定另有原因,可惜我當時不在府裡,等我趕回去,大哥已經把一切都料理幹淨,我什麼都查不出來。那兩三年,因為要陪伴奶奶,倒是常常能見到大嫂,可每次不是大哥在,就是意映在,我和大嫂從沒真正說過話,唯一一次說話,是奶奶去世前一日,我把瑱兒抱到奶奶屋裡,大哥不在,大嫂卻恰好在,我要走時,她湊過來看瑱兒,對我說‘瑱兒長得真像他爺爺’。奶奶說過很多遍這話,幾個長老和府裡的老妪也都說過這話,我并沒往心裡去,可大嫂死後,我想起這句話,才發現古怪處,奶奶這麼說,很正常,但大嫂進府時,我爹已經過世,她從沒見過我爹,怎麼可能說孩子像爺爺?”

  小夭說:“如果你大嫂真的是因為知道了什麼被害,那個時候,她應該已經被監視,所以她隻能通過那句話企圖告訴你什麼。”

  璟說:“這幾年,我一直在尋找證據,可什麼都沒找到。我和大哥是親兄弟,就算是他的兒子,也和我皿脈相連,連神器都無法辨認。”

  小夭腦内思緒紛纭——

  當年,篌為了族長之位,和璟争得死去活來,甚至不惜投靠德岩和禹陽,與玱玹為敵,可突然之間,他就放棄了,甚至發下皿誓,不會為了族長之位去謀害璟。如果意映的孩子是篌的,一切就合乎情理了,縱然璟當上族長又如何?到最後還不是會落入他兒子的手中。

  篌是發了皿誓,不會謀害璟,但意映沒有發過誓,隻要他們想,意映随時可以出手。

  這件事,也不知道篌和意映究竟商量了多久,在太夫人病情的推動下,一切安排得天衣無縫,隻要在害死璟前,篌和意映絕不私會,甚至故意做出彼此憎惡的樣子,那麼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人發現這個秘密。

  小夭打了個寒戰,如果不是這幾年,軒轅王禅位、玱玹繼位、軒轅遷都……大荒内一直大事不斷、局勢充滿了變數,意映是否已經出手?

  那個膽小心細、善良寬厚的女子是否就是因為知道了他們要謀害璟,才無法再保持沉默,想去提醒璟,卻被意映和篌殺了?

  璟說:“這些年,我表面上不動聲色,暗中一直在觀察篌和意映,但他們太精明了,意映三番四次當衆反對我給了篌太多權利,篌也當着所有長老的面怒斥過意映倚仗着我幹涉了太多族内事務,所有人都認定意映和篌不合,如果說他們倆有私情,簡直就像是說太陽是從虞淵升起、湯谷墜落(1)。我現在沒有辦法向你證明我的話,但我一定會找到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

  小夭說:“還記得那次鬧得很大的刺殺嗎?”

  “一群殺手在青丘行刺我的傀儡?”

  “就是那次。當時你和豐隆都說不像篌的行事風格,豐隆說簡直像個氣急敗壞的女人,篌卻親口承認是他做的。”

  “我也想到了此事。刺殺事件前,我剛向意映表明心有所屬,懇請她同意退婚。大概正是此事激怒了意映。刺殺應該是意映的私自行動,篌怕我查到意映頭上,索性承認了是他所做。”

  小夭說:“雖然沒有一點證據,可有太多蛛絲馬迹,其實,我已經相信了你的話。”

  璟一直沒有表情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可那笑容并不真切,就如劫後餘生的人,看似活下來了,但面對着滿目瘡痍、一片廢墟,很難真正開心。

  小夭道:“這事不能輕舉妄動,否則一旦引起他們的警覺,隻怕一輩子都查不出真相了。要麼不出手,如果出手,一定要一擊必中。但你一定要小心!”小夭在心裡默默感激那個叫藍枚的女子,如果不是她,也許璟已經遇害了。

  璟說:“大嫂死後,我就對意映和大哥很戒備,你不必擔心。”

  小夭很是心酸,這些年,璟過的究竟是什麼日子?大荒内風雲變幻,他作為一族之長,必須走好每一步,不能有負族人;本是最需要親人相助的時候,大哥和妻子卻都想置他于死地。

  小夭問:“你大嫂死後,你就動了疑心,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

  “沒有證據的事,如果你已經放下了,我何必說出來再招惹你?直到今夜,知道你還……我想,反正事情不可能再糟了,全告訴你吧!”

  靜夜敲了敲門,捧着小托盤進來:“公子,吃藥了。”盤上放着一盞溫水,一丸蜜蠟封着的藥丸。

  璟将蜜蠟捏碎,用溫水把藥丸送服。

  小夭忍不住問:“你是什麼病?”

  璟道:“不是什麼大病,就是日常調理的藥。”

  靜夜插嘴道:“公子幾十年前,就因為悲痛欲絕,傷了心脈。這些年,為了王姬,寝不能寐,食無滋味,郁結在心。三個多月前,王姬還特意跑來青丘送禮,說什麼要成婚,請公子去赴宴,逼得公子大病一場,直到現在還未好……”

  “靜夜!”璟語氣不悅。

  靜夜眼中淚光點點,滿是怨氣地盯了小夭一眼,扭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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