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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女頻 浪漫青春 長相思(全三冊)

第十三章《長相思.1》 13

長相思(全三冊) 潇騰 11359 2023-04-12 01:34

  盛會在何時

  小炎灷是神農王族後裔,出身高貴,父親是名震天下的大英雄炎灷。神農國滅後,小炎灷歸順軒轅王,娶了赤水族長唯一的女兒赤水小葉為妻。之後,小炎灷受軒轅王重用,成為軒轅王的第一重臣,掌管中原地區(原屬于神農國的廣大地域)。

  剛開始,因為小炎灷的皿統和身份,衆人不敢公開質疑,但暗地裡,不少人還是對小炎灷頗有微詞,畢竟他的父母為神農戰死,他卻歸順軒轅成為了軒轅王的重臣,讓人提起來免不了有些微微的鄙夷。

  可是,一百多年來,小炎灷讓原本盜匪橫生、民不聊生的中原改變了模樣,雖還不敢說盛世繁榮,但吏治清明、流民回歸家園、百姓安居樂業,已是一派欣欣向榮。

  據說,小炎灷從不回避自己是神農遺民的身份,不遺餘力地為中原百姓争取利益,在軒轅王面前也從不隐瞞自己的心思,說他掌管中原,就是想讓中原繁華富庶,讓飽受戰争之苦的中原百姓過上好日子。為此,小炎灷沒有少承受诽謗和壓力。漸漸地,中原的氏族們不但不再質疑小炎灷,反而對他非常敬重,炎灷的死是一種心懷故土的王族氣節,小炎灷的生何嘗不是另一種心懷故土的王族風範?

  赤水秋賽是小炎灷接掌中原後舉行的比賽。剛開始,隻是小炎灷為了刺激中原氏族的小範圍比賽,讓中原子弟不要局限在一方自閉自大,讓各氏族子弟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從而虛心好學、勤奮努力。可因為效果十分好,很多氏族都想有這個機會讓氏族内的子弟得到鍛煉,大荒内參與比賽的氏族越來越多。到後來,世家大族們也紛紛加入,赤水秋賽變成了全大荒的盛事。

  這個比賽的特殊之處,就是不以國論,而是家族間的比試和交流,所以它跨越了國界。軒轅王和高辛王每次都會派遣大臣送來豐厚的獎品,更是吸引了很多有才華的年輕人參加。

  這一次,高辛王派了蓐收帶隊去送獎品。

  玱玹随隊而行,小六自然毫無疑問地同去,阿念也求得了高辛王的同意,和玱玹、小六一起去。

  小六本以為玱玹已經去過赤水秋賽多次,可玱玹告訴小六,這是他第一次去。

  小六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大荒内大大小小的家族都彙聚于秋賽,來參與賽事的子弟肯定是家族内的優秀子弟,對很多世家大族的子弟而言,比試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也許是結識朋友,為将來掌權做準備。之前,玱玹不去秋賽,不是不願,而是不想引起軒轅國内各方勢力的注意,對他起了戒心和殺心;現在他去,是因為即使被人發現了,也無所謂,因為他已經準備要回軒轅。

  高辛多水,國内遍布河流湖泊,和往年一樣,蓐收選擇了乘船走水路。

  玱玹本來還擔心小六和阿念同在一船,會起沖突,可沒想到兩人居然相處得很好,時不時還能看到他們躲在角落裡竊竊私語,玱玹不解地問小六:“你怎麼降伏了阿念?”

  小六笑得十分神秘,“秘密。”

  一路之上,碰到了很多要趕去參加比賽的家族,像高辛四部這種大家族,常是幾十人的大船,小家族則是隻坐三五人的小舟,甚至有隻派出一個子弟參加比賽的家族。

  玱玹和蓐收打了聲招呼,下了大船,乘小船随在大船後,單獨而行。小六和阿念自然跟着玱玹一起走,阿念又帶了海棠。

  很多人以為他們四個是小家族派出去參加比賽的子弟,船靠岸歇息時,常有人主動來攀談,玱玹也熱情相待,一路之上結識了好幾個朋友。

  快到赤水時,河道裡的船越來越多,幸好有小炎灷派出的人在岸上引導,雖然走得慢一些,但并不亂。

  進入赤水,河道逐漸變寬,兩岸都是良田。此時正是稻子收割時節,一眼看去,金黃燦爛,猶如一片黃金的湖泊,有不少百姓在田裡彎腰勞作,還有牛車來回運送着收割好的稻谷,一派忙碌熱鬧的秋收景象。

  河風吹過,有稻香陣陣,小六隻覺心曠神怡,連阿念都站在船頭,四處張望,笑道:“那些岸上的人看着都很開心。”

  玱玹打量着兩岸景緻,眼神有些黯然,唇角卻帶着一絲微笑。

  小六不禁問道:“為何心情如此複雜?”

  玱玹低聲說:“炎灷害死了父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小炎灷歸降爺爺時,我還在軒轅,爺爺讓我決定小炎灷的生死,我本有機會殺了小炎灷,可我放棄了。今日看到這樣的景象,心中安慰,覺得我的放棄是正确的,可又覺得愧對父母……唉!”玱玹輕歎了口氣。

  小六道:“你選擇的路注定隻能有大義,不能有私情。既然選擇了,就不要多想。我想舅舅和舅娘會支持你的選擇。”

  玱玹笑笑,幾分寥落地說:“我明白。”

  船行着行着,風光突變。南岸依舊是郁郁蔥蔥的林木,北岸卻寸草不生,猶如荒漠,一直向北蔓延,好似沒有邊際。

  阿念不解,問道:“赤水水源充沛,而且聽說赤水兩岸春夏兩季多雨,冬季多雪,這裡怎麼會有一大片荒漠?”

  玱玹是第一次來赤水,小六雖在大荒流浪多年,可赤水靠近冀州,她一直有意識地回避着冀州,從沒有來過赤水,所以兩人都不知道。

  給他們搖船的艄公倒是常來赤水,笑道:“據老人講,很多年前,這裡并沒有荒漠,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這片地就變成了沙漠。傳說在沙漠中央有一大片桃花林,桃花林裡住着個醜陋的大妖怪,那個大妖怪就如火爐,炙烤得這片土地成了沙漠。因為那妖怪帶來了幹旱,人們都叫它旱魃。”

  玱玹道:“神族沒有派兵去剿殺妖怪嗎?”

  艄公說:“聽說也有些大膽的神族少年想去斬妖除魔,可這沙漠很古怪,越往裡走越酷熱幹旱,很多人還沒找到桃花林,就差點被炙烤死,隻能趕緊退出來。那妖怪雖然盤踞在此,卻從沒害過人,甚至是不是真有妖怪大家也不清楚,所以百姓們都不在意,漸漸地也就沒人管了。”

  阿念說道:“可惡!這裡明明該是千裡綠蔭,卻被一個妖怪毀了。可惜北岸是軒轅境内,如果在高辛境内,我一定告訴父親,讓父親派人除掉這個妖怪。”

  小六眺望着荒漠,說道:“這妖怪并不壞。”

  阿念不滿地瞪小六,玱玹解釋道:“剛才你也說了這裡靠近赤水,水源充沛,春夏兩季多雨,冬季多雪。在這麼多水的緩解下,還出現了千裡荒漠,你想想,如果這妖怪選擇了别處,會出現多麼恐怖的景象?可見它沒有存害人的心思。”

  阿念雖然覺得玱玹說的有道理,可還是覺得,這種妖怪應該除去。但她自小習慣于聽父親和玱玹的話,遂沒再出聲。

  船又行了半晌,北岸開始有了稀稀落落的植被。漸漸地,綠色變得濃密,竟是郁郁蔥蔥的果林,各種果子挂在枝頭,紅的紅、黃的黃,十分讨喜,衆人也就把妖怪的事情丢到了腦後。

  傍晚時分,船速漸漸地慢了,已經能遠遠地看到碼頭,附近停泊了很多船隻。

  玱玹和小六他們回到了大船上,纖夫們吆喝着号子,拉着船靠了岸,在指定的位置停泊好。

  有官員來迎接蓐收,雖然隊伍中既有高辛王姬,又有軒轅王子,但玱玹和阿念都未表露身份,所以也沒有人留意他們。

  一行人在官員安排的驿館内歇息,蓐收自然有公事處理,無法陪同阿念和玱玹。

  蓐收是高辛王表兄的兒子,又是高辛王的徒弟,算是高辛王一手培養的心腹,知道阿念和玱玹的親厚,沒問阿念的打算,直接詢問玱玹的計劃。

  玱玹回道:“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出去随便轉轉,等後天比賽開始,我們當然是看比賽,你就不用擔心我們了。”

  蓐收說:“來參加秋賽的子弟都是各家族的精英,有的人免不了有些傲氣,王子若碰到了,不予理會就行,能避免的沖突盡量避免。畢竟我們隻是比賽的旁觀者,不是參與者,沒有必要與人打鬥。如果對方真的無禮,交給我來處理。”

  玱玹知道蓐收這話其實是說給阿念聽的,于是笑道:“好的。”

  阿念小時就認識蓐收,若論皿緣,兩人還是表兄妹,彼此很熟悉。她撇撇嘴,對蓐收說:“就你會辦事,我們都是傻子,行了吧?”

  蓐收對玱玹苦笑一下,帶着貼身随從離開了,去參加小炎灷為他舉行的接風宴。

  第二日,小六和阿念不約而同,都睡了個懶覺,等起來時,太陽已經高挂。玱玹不在,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小六和阿念各坐屋子一邊,慢吞吞地吃飯,吃完飯,阿念叫道:“喂,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小六忙道:“知道,我發了誓的,你放心吧,絕不會讓你父王把你嫁給我。”

  阿念滿意地說:“知道就好。”

  兩人又慢吞吞地喝了一會兒茶,玱玹才回來,阿念嘟着嘴問:“哥哥,你去哪裡了?”

  玱玹笑眯眯地說:“去外面打聽了一圈,看待會兒帶你去哪裡玩。”

  阿念甜甜地笑起來,小六暗暗翻了個白眼。玱玹這張嘴啊,甜言蜜語就像不要錢一樣,真是被他賣了,還覺得他最好。

  玱玹知道小六在腹诽他,拍了小六的後腦勺一下,“走了。”

  玱玹和小六帶着阿念和海棠出了驿館,因為整個大荒的氏族都來了,到處都是人,原本不小的赤水城顯得很擁擠。

  赤水城内有赤水的支流穿繞過整座城池,所以不少走陸路來的人都選擇了乘船遊覽赤水城,玱玹四人已經坐船坐膩煩了,自然選擇了徒步而行。

  玱玹這兩百多年幾乎跑遍了高辛的每一個地方,可對軒轅境内的城池反倒很不熟悉,所以看得分外仔細。阿念雖不是第一次來中原,卻是第一次能獨自遊覽,也是興緻盎然,那些民間女孩子用的小玩意兒都能吸引她的目光。玱玹看阿念喜歡,特意幫她挑了幾個銀子打造的镯子,阿念分了海棠兩個,海棠眉開眼笑,兩人興沖沖地戴上。

  小六流浪了兩百多年,什麼沒見過呢?覺得索然無味,幸虧有各種各樣的零食,她買了些零食,有時坐在攤子邊,有時站在河邊,邊吃邊等,遙遙地看着玱玹。玱玹時不時看她一眼,兩人話不多,可都有一種平靜的愉悅。

  嘗到好吃的,小六會多買一點,拿給玱玹和阿念。阿念嫌腌臜,不肯吃,海棠自然也不敢吃。玱玹卻大大咬幾口,吃得格外香甜。

  阿念看玱玹和小六都吃得香甜,不禁嘴饞,可自己剛嫌惡地拒絕了,自然不好意思拉下面子說想吃,隻頻頻看玱玹和小六。

  也許因為高辛王和玱玹,小六現在看阿念很順眼,對阿念那點小女孩的别扭心思一清二楚。小六問海棠要了一塊幹淨的帕子,細心地把食物的外皮剝掉,遞給阿念,哄着她說:“嘗一口,裡面的,一點都不髒。”

  阿念扭捏着不肯吃,小六又說了兩句好話,阿念擺出一副是你求我吃,可不是我饞了的樣子,勉勉強強地咬了一口。街頭小吃永遠有别具一格的風味,不是任何宮廷名廚能做出的,貪嘴又是女孩子的本色,阿念很快就喜歡上了街頭小吃。她開始吃了,海棠自然也能一飽口福,嘗試着小六推薦的小吃。

  四個人玩玩、吃吃、逛逛,心情很愉悅。

  下午時,他們乘坐牛車,出了赤水城,來到據說中原最大的船塢。這個船塢屬于赤水氏,一般的船可以售給大荒内的各氏族,但據說赤水氏和軒轅王有秘密協議,最好的船隻能售給軒轅王,高辛王派人去定造,都被赤水氏拒絕了。

  造船的技藝在所有懂得造船的家族都是秘密,沒有人能真正進入船塢,但還是有很多人慕名而來,并不是想偷學什麼,隻不過想回到家鄉時,能和鄉親們自豪地說一聲“我親眼看到了赤水氏新造的船”。

  據說,在小炎灷的提議下,赤水氏常會特意安排新船試航,讓衆人觀看,既宣傳了赤水氏的船,也滿足了遠道而來看新鮮的遊人。

  小六他們到時,因為已近黃昏,河道邊的人不多,三三兩兩的,都在觀賞夕陽下的河景。

  小六和玱玹領着阿念和海棠随意地走着,忽然聽到一陣海螺響,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有新船下河,小六他們都停住了腳步,站在岸邊觀看。

  隻見船塢的大門打開,一艘不大的船緩緩駛動,開入了河道。

  小六看不懂船的好壞,隻覺船的造型很别緻,前窄後寬,像一朵還未打開的花骨朵,估計定造這艘船的船主是個女孩子。

  阿念卻見過不少好船,嗤一聲譏笑道:“赤水氏的船也不過爾爾。”

  一個穿紫色衣衫的少女扭過頭,走過來幾步,盯着阿念,“你覺得這船哪裡不好了?”少女膚色白皙,一雙水靈靈的杏眼,眼角微微上翹,看人時,不笑也妩媚暗生。

  阿念打量了那女子一眼,指着船侃侃而談:“這船造來顯然是讨一個女子歡心,可模樣不倫不類,究竟是朵什麼花呢?既然不能速度與外形兼顧,那不如索性隻選擇其中一個,赤水氏造的這艘船兩者都想要,結果卻是兩者都未占住。”

  紫衣少女冷冷地說:“你想要還沒有!”

  阿念氣得想反駁,紫衣少女卻沒給她機會,直接從岸上飛躍而下,站在了新船上,還不屑地回頭盯了阿念一眼。

  阿念明白了,紫衣女子就是這船的主人,更不屑地冷哼:“破船一條,有什麼可得意的?”

  時候不早了,玱玹和阿念、小六商量到哪裡去吃晚飯。

  三人都不想回驿館,小六提議乘船去遊湖,咂吧着嘴巴說道:“河上居住的船民們很懂得烹制河鮮,也不用特意找什麼飯館,我們租艘幹淨的船,問船夫借用一下漁網,撈一些河鮮,直接讓船娘在船上做了,烤魚太普通,都不用提了。把河蚌剖開,放在炭火上連着殼烤,噴一點酒,撒一點芥菜子粉,鮮中帶着微辣,吃了一個還想再吃一個。還有河蝦,先用烈酒浸泡活蝦,蝦把酒吃到肚子裡,雖然醉了,卻還活着。把石闆燒到滾燙,直接把醉蝦倒上去,河蝦噼裡啪啦蹦着,烈酒的醇香味和河蝦的鮮味撲鼻而來,待蝦殼煎烤得紅中發金,拔去蝦頭輕輕咬一口,唇齒間又鮮又香、又嫩又滑……”小六說着簡直要口水下來,阿念也覺得饞蟲直動。

  玱玹心中滋味很是複雜,現在說來有趣,可這一分從艱難生活中凝聚出的有趣,卻必要嘗過十分的苦。他面上未顯,反倒敲了小六的腦門子一下,取笑小六:“你個沒出息的東西,除了吃再無大事。”

  阿念撇撇嘴,滿臉不屑,卻不停地打量着岸邊停着的船。

  岸邊停着不少船,小六很有經驗,一眼掃過,根據船的布置就能看出船家是什麼性子的人。她挑了一艘打掃得幹幹淨淨的船,和船家夫婦講好價格,又讓船家去買了兩壇烈酒和一點蔬菜瓜果。

  四人上了船,玱玹和阿念坐在一旁,看着小六忙碌。

  海棠不好意思什麼都不做,想幫忙,小六嫌她添亂,把她趕回阿念身邊。小六問船家借了漁網,站在船尾,仔細地看着,差不多時,她把網撒了下去。待收網時,網裡捕了幾條魚、一小桶河蝦,還有幾隻螃蟹。

  小六把烈酒倒入小桶,把河蝦浸泡起來,放到一旁,挑了三條肉質鮮嫩的鳊魚留下,讓船娘幫忙殺了,别的魚送給了船娘。小六從身上掏出一些藥草狀的東西,把殺好的魚腌制起來。

  阿念還惦記着小六剛才說的話,問道:“河蚌呢?”

  小六把外衣脫下,對阿念說:“我們能不能吃到河蚌就要靠你了。”

  “靠我?”

  小六指指湖,“你能幫我把那邊的水暫時分開嗎?不需要很大。”

  “這有何難?”

  阿念雖然嬌氣,修為并不弱,她把手放進水裡,水開始分開,露出湖底的砂石。小六在腰上綁了個竹簍,跳進水裡,遊到阿念分開水的地方。她走在湖底,彎身翻揀河蚌,不一會兒就揀了一竹簍。

  阿念第一次自己撈東西吃,興緻盎然,一邊探長脖子看,一邊笑着叫:“那裡,我看到那裡有一個大的。”

  小六順着阿念手指的方向,真在一塊大石下發現了一個大河蚌,小六一手拿着河蚌,一手遊水,回到船上。

  小六把那個和小磨盤一般大的河蚌放到阿念面前,“這是你捉的,待會兒這個就烤給你吃。”

  阿念滿臉笑意,迫不及待地問:“什麼時候能吃啊?”

  船娘已經生好火,玱玹把小六拽到爐子邊坐下,問船娘要了幹淨的帕子,先幫小六把頭發擦幹,“冷嗎?喝幾口酒。”

  海棠趕緊端了酒給小六,小六喝了兩口,身子立即暖和了,她揮着手說,“動手!動手!邊烤邊吃,還會覺得熱呢!”

  四人圍着爐子坐好,開始烤河蚌,阿念剛開始還不敢動手,漸漸地也生了興趣,學着小六撒調料。也不知道是剛捕捉的河蚌的确夠鮮美,還是自己動手的原因,阿念隻覺得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河蚌。

  小六吃了一會兒河蚌,身上的衣服也差不多幹了,她把三條腌制好的魚拿了出來,用荷葉包好,放在一旁慢慢地烤着。

  四人邊吃邊談笑,不知不覺中,月亮已升到頭頂。

  湖面上,偶爾能碰到其他來遊湖的船隻,卻都沒有他們逍遙惬意,擁爐賞月,對酒而啖。

  烤魚的香味飄得很遠,有人甚至聞香追來,垂涎欲滴地問道:“可願出售?我們願意出高價。”

  不等小六回答,阿念已經拒絕,“我們自己也才剛夠吃。”

  玱玹對小六道:“不怪人家嘴饞,你這烤魚也不知用了什麼調料,竟然連我和阿念這種吃魚早吃膩了的人也饞。”

  小六嘻嘻一笑,“獨家秘方,概不外傳。”這倒真不是小六吹牛,她腦中記着無數天下人夢寐以求的藥草和藥方,可她對醫術不求甚解,反而把每種草藥是什麼味道記得一清二楚,常常把藥草當調料用。時間長了,真被她摸索出了很多極好的味道,所以她烹制的食物,火候不見得好,味道卻的确是獨一無二。

  湖上忽然起霧了,霧霭缭繞,船兒猶如在霧海中穿行。船娘怕和别人的船撞上,多點了幾盞燈,沿着船舷擺上。估計别的船也是如此,所以時不時能看到點點燈光在霧氣中時隐時現,猶如星光一般在雲海中閃爍。

  微風送來一陣悠揚的琴音,随着風忽有忽無,在白茫茫的霧氣中,琴音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清晰時明媚悅耳,猶如十裡桃花風中舞,模糊時嗚嗚咽咽,猶如一樹梨花簌簌落。

  月下聽琴本就是雅事,水上霧中聽琴,更是别有一番滋味。隻可惜,聽着聽着,隻覺那撫琴的人正坐着船漸漸遠去,琴音越來越低,小六和阿念都有些遺憾,小六歎道:“聲漸不聞音漸消。”

  玱玹道:“隻要你想聽,讓她撫給你聽又有何難?”

  小六不解,“難道你想高聲把人叫回來,我這個粗人都知道不行。”

  阿念推了海棠一下,海棠忙打開随身帶着的行囊,把白日裡買的一管洞箫擦幹淨,遞給玱玹。阿念對小六說:“父親精通音律,據說尤善撫琴,他親自教導哥哥音律,哥哥雖然不能和那位青丘公子塗山璟相比,卻也不弱。”

  玱玹将洞箫湊到唇畔,吹奏了起來,還是剛才的琴曲,隻不過有不少變化。剛才的琴曲聽得時斷時續,聽清楚的段落玱玹就依着原曲而奏,沒有聽清楚的地方,玱玹則自己現作曲,把曲子補充完整。原來的曲子和玱玹新作的曲子雜糅在一起,竟然天衣無縫,甚至比剛才的曲子更添幾分随意灑脫。

  小六這不懂音律的人都聽得幾乎要擊節贊歎,那撫琴的人恐怕更是又驚又贊,讓船調轉了方向。琴音又傳了過來,和洞箫聲一起一合。兩人的曲子既相似,又全然不同,兩人既互相比試,又彼此追随,白茫茫的大霧完全變成了琴音和箫聲的天地。他們時而沖上九霄翺翔,時而落入碧海遨遊,漸漸地,琴音好似終于被箫聲折服,随着箫聲而奏,和諧共鳴、水乳交融。

  阿念心裡越來越不舒服,突然伸手拽住洞箫,箫聲戛然而止,玱玹倒也沒生氣,隻是溫柔地看着阿念,“怎麼了?”

  突然失去了箫聲,琴音幽幽而奏,徘徊低吟,好像在詢問着吹箫的人。

  阿念隻覺心煩意亂,硬邦邦地說:“我不想聽了。”

  小六低下頭,忍着笑,專心緻志地吃她的螃蟹。

  琴音徘徊了一會兒,遲遲不見箫聲回應,好似生氣了,用手猛劃了一下琴,铿然一聲琴弦斷裂,琴音消失。

  玱玹拿起一隻螃蟹,細心地把蟹膏剔到蟹殼子裡,滴了幾滴姜醋汁,把蟹殼子放到阿念面前,阿念一下子又笑了出來,喜滋滋地小口吃着。

  玱玹又拿了一隻螃蟹,剝好蟹膏,要給小六,小六嘴裡咬着螃蟹鉗子,含含糊糊地說:“螃蟹要自己剔着吃才有味道。”

  玱玹不愛吃螃蟹,于是把剝好的蟹膏放到阿念面前,阿念雖有些不樂意吃小六不要的東西,卻沒吭聲。

  小六拿了一條魚給玱玹,“你嘗嘗。”

  玱玹掀開荷葉,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阿念和海棠也趕忙去拿魚,荷葉揭開的刹那,簡直能香飄十裡。海棠看隻有三條魚,不好意思吃,小六道:“你們别和我客氣,我這還有好吃的醉蝦呢!”

  小六說着話,舀起一勺喝醉的蝦倒在滾燙的石闆上,嗞嗞聲中,白色的霧氣騰起,醉蝦噼裡啪啦地跳着,濃郁的酒香和鮮美的蝦香四散開來。

  從遠處傳來吆喝聲,“喂,那邊的船家,把你們烤炙的東西送一些來,若味道讓我家小姐滿意,必有重賞。”

  不是第一個人對他們烤炙的東西感興趣,可人家都是客客氣氣,好商好量,這個婢女卻一副呼來喝去的口氣。

  阿念不滿地說:“有錢了不起啊?不給!”

  海棠也不是個省心的,居然高聲回了過去:“我家小姐說‘有錢了不起啊?不給!’”

  船駛了過來,竟然是下午見過的那隻花骨朵新船。站在船邊的婢女看到阿念他們的樣子,知道誤會了,沒什麼誠意地道歉:“湖上霧大,剛才沒有看清,以為是船娘,語氣随便了。麻煩你們把這烤魚讓了我,價錢随你們開。”

  阿念想起下午的那位小姐,更加不悅了,瞅了海棠一眼。海棠明白她不屑直接和婢女對話,海棠站了起來,斂衽行禮,笑得溫柔大方,“錢,我們暫時不缺,如果你們願意拿東西來換,我們倒是願意,隻是不知道你們可有?”

  那婢女打量了一番海棠,倨傲地說:“這大荒内我們沒有的東西也不多,你盡管說吧!”

  海棠笑得越發可親,“太好的東西不敢要,聽說聖地湯谷的扶桑木無火自熱,我們想要一捆扶桑木,正好用來烤剩下的醉蝦吃。”

  小六用手半遮住臉無聲地笑起來,大荒内的人提起扶桑神木都是以指長指寬來丈量,第一次聽到人用捆來說扶桑神木。不過,放眼大荒,也隻有阿念敢如此說。

  婢女知道被海棠戲弄了,一下怒了,“你竟然敢戲弄我?”

  海棠笑道:“是你讓我盡管說,怎麼能說我戲弄你?下次說話時先想想,小心風大閃了舌頭!”

  婢女氣得臉通紅,直接動了手,砸過來幾個水球。海棠也沒客氣,揮揮手,把水球擋了回去。婢女被淋了個落湯雞,哭喪着臉說:“有本事你們别跑!”一轉身跑進了船艙。

  不一會兒,小六他們下午見過的那位紫衣小姐和一個水紅衣衫的美麗女子從船艙内走出來,水紅衣衫的女子卻不是陌生人,而是防風意映。

  小六忙往船艙裡縮了一下,躲在暗影中。玱玹往她身邊坐下,用自己的身子擋住她,頭未回地問:“你認識?”

  小六低聲對玱玹說:“水紅衣衫的女子是防風意映。”玟小六的這張臉隻有清水鎮上的人認識,到清水鎮上讨生活的人都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大都不會離開,所以小六從不擔心有人會認識自己,可她沒想到防風意映竟然會出現在這裡。

  那位紫衣小姐寒着臉,斥道:“你們好沒道理,婢女來買點吃食,你們若不願意,拒絕就行了,何必又戲弄又打罵?”

  阿念站起來,“什麼叫又戲弄又打罵?你怎麼不問問是誰無禮在先,是誰說大話,又是誰先動的手?”

  紫衣小姐認出了阿念,氣道:“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婢,不用問我也知道誰無禮。”

  阿念大怒,“自己的船不好還不許人家說?你以為你是誰?我還偏說,一條破船!”

  紫衣小姐氣得想要動手,可好像有什麼顧忌,強壓着怒火,卻又咽不下這口氣,一時間臉色都變了。

  防風意映柔聲說道:“好妹妹,這事都怪我,我聞着香味随口說了一句,若不是為了滿足我一時的口腹之欲,你何至于受小人之氣?既然是我引起的,就由我來處理吧,回頭你爹爹和兄長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麼。”

  防風意映轉過了臉,對着阿念和海棠時,已經滿面寒霜。她說道:“你們立即道歉,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阿念當年被大荒聞名的九命魔頭和小六綁架了,都不見懼色,此時怎麼可能會怕?她冷笑道:“好啊,我等着看你如何不客氣。”

  船夫和船娘見勢不對,不敢惹事,跳下水逃了。

  防風意映揮了下手,從她的袖中射出一排短箭,也不知是她射偏了,還是恰好有霧氣擋了一下視線,大部分的箭居然是朝着玱玹去的。

  玱玹知道她是防風意映後就用靈力罩着阿念和海棠,此時阿念和海棠沒事,他又怕傷着小六,隻勉強躲開了所有短箭。

  還沒來得及喘息,又是幾排短箭過來,不過阿念和海棠已經反應過來,兩人靈力都不弱,防風意映又不是真要射她們,兩人自保沒有問題。

  不少短箭釘在了船身上,防風意映不愧是防風家數一數二的高手,這種威力不大的袖箭就震裂了船身,隻聽咔嚓聲不絕于耳,整條船分崩離析,四人都掉進了水裡。

  小六心中暗喜,玱玹、阿念和海棠是在高辛長大,隻要入了水,那可像是回了故鄉,就算不把對方的船弄翻,水遁應該沒問題。可是,她震驚地看到玱玹和阿念居然不會遊水,而那個被海棠打成落湯雞的婢女叫了一群婢女,正齊心合力地痛打落水的海棠,海棠被纏得無法去救阿念。

  小六隻能冒着防風意映的箭雨去救玱玹和阿念,玱玹雖然不會遊水,卻不慌亂,用靈力讓自己的雙腿木化,浮在水面。阿念卻緊張慌亂地都忘記了自己有分水之能,已經嗆了好幾口水,眼見着就要沉下去。

  玱玹對小六說:“不用管我,救阿念。”

  小六隻能先去救阿念,“你一切小心。”

  阿念一碰到小六,立即像八爪魚般地纏住小六,連男女之防都顧不上了。小六靈力低微,力氣沒阿念大,被阿念帶着向湖底沉去,卻恰好避開了兩支射向她後心的箭。

  小六狠狠地在阿念的後脖子上敲了下,把阿念打暈,帶着阿念快速地逃離。一口氣遊到岸邊,她趴在岸邊,累得直喘氣。

  小六掐着阿念的人中,把阿念弄醒,“我要去救玱玹,你自己一個人能行嗎?”

  大霧彌漫,什麼都看不清楚,好似四周都潛伏着怪物。阿念全身哆嗦,卻堅強地點了點頭,小六拍拍她的臉頰,“躲好,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許出來。”

  小六轉身跳進湖裡,去找玱玹。

  雖然霧氣彌漫,難以分辨方向,可小六碰到過比這恐怖得多的天氣,她遊回了他們落水的地方,可是湖面上竟然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小六不死心,一圈圈地遊着,尋找着玱玹。

  找了好久,沒有找到玱玹,卻看到海棠浮在水面上,昏迷不醒,左腿上中了一箭。小六再忍不住,也顧不上藏身了,揚聲大叫:“哥哥、哥哥……”

  小六拽着海棠,邊遊邊叫,始終沒有人回應。小六隻能帶着海棠回去找阿念。

  阿念蜷縮着身子,躲在草叢中,白茫茫的大霧,讓她變成了瞎子,夜枭凄厲的啼叫都讓她恐懼。

  當聽到水聲淅淅瀝瀝,她手蘊靈氣,緊張地盯着前方。白霧中浮現出一個怪物的黑影,蹒跚地走向她,她正緊張得全身顫抖,怪物走近了,卻原來是小六扛着海棠。阿念激動地沖出去,“小六。”

  小六看到阿念眼角的淚痕,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露宿山野時,也是這般驚惶不安。她拍拍阿念的肩,贊道:“你很勇敢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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