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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女頻 浪漫青春 長相思(全三冊)

第五十二章《長相思3:思無涯》 16

長相思(全三冊) 潇騰 6634 2023-04-12 01:34

  心有千千結

  玱玹睜開眼睛時,看到窗外煙霞萦繞、繁花似錦。他恍恍惚惚,隻覺景緻似熟悉似陌生,一時想不起自己在哪裡。直到聽到玄鳥清鳴,才想起這不就是承恩宮嗎?原來自己在五神山。

  不知不覺,已是看了二百多年的景緻,可很多次,他依舊會以為自己還在朝雲峰,以為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應該是火紅的鳳凰花,聽見的是鸾鳥鳴唱。

  玱玹輕歎口氣,他竟然已經漂泊異鄉二百多年。歸鄉的路還很漫長,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朝雲峰上的鳳凰花,更不知道那個和他一樣喜歡鳳凰花的女孩究竟流落何處。小夭,她應該已經長大了吧!

  也許因為心底深處太想回到軒轅山,也許因為太想找到小夭,他昨夜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在夢裡,他找到了小夭,小夭陪着他離開五神山,回到他心心念念的軒轅山,可是他卻舍棄了軒轅山,選擇了神農山,小夭幫着他一步步登上帝位,他還統一了整個大荒,但是,他好像弄丢了小夭……

  真是一個噩夢!難怪他覺得十分疲憊,根本不想起來。

  潇潇進來,恭敬地行禮:“陛下,王後在外面守了三日三夜,剛被侍女勸去休息了。”

  玱玹驚得猛地坐起:“你叫我什麼?”

  “陛下。”

  玱玹扶着額頭,眉頭緊蹙:“我是陛下?我什麼時候是陛下了?王後是……”

  “原高辛國的王姬高辛念。”

  就如堤壩崩潰,紛亂的記憶像失控的江水一般全湧入了腦海——

  瑤池上,小夭一身綠衣,對他怯怯而笑;五神山上,小夭一襲華美的玄鳥桃花長袍,對他微微而笑:朝雲殿内,小夭坐在秋千架上,含笑看着他;嶽梁府邸前,小夭用身體擋在他身前,保護他;紫金宮内,小夭握着他的手說,不管你做什麼,我隻要你活着;澤州城内,小夭彎弓搭箭,兩人心意相通,相視而笑;小月頂上,小夭雙眸冰冷,射出利箭;鳳凰林内,小夭伏在他懷裡,漸漸沒有了氣息……

  玱玹分不清究竟是頭疼,還是心疼,隻是覺得疼痛難忍,慘叫一聲,抱着頭,軟倒在榻上。

  潇潇忙扶住玱玹,大叫:“鄞!”

  鄞進來,查看了一下玱玹的身體,搖搖頭,對潇潇比畫手勢,潇潇一句句讀出,方便玱玹聽到:“陛下的身體沒有事,隻是解毒後的後遺症,記憶會有點混亂,等陛下将一切都理順時,頭痛自然就會消失。”

  玱玹強撐着坐起,急促地說:“小夭……小夭……”

  鄞要打手勢,被潇潇狠狠盯了一眼,鄞收回了手。潇潇說:“小姐沒死。”

  玱玹伏下身子,雙手掩住臉,身體簌簌輕顫,喉嚨裡發出嗚嗚咽咽的莫名聲音,似哭又似笑。鄞和潇潇第一次見到玱玹如此失态,跪在榻邊,低垂着頭,一動不敢動。

  半晌後,玱玹擡起頭,聲音沙啞地問:“為什麼我還活着?”

  鄞用手語回答:毒藥分量不夠。以小夭精湛的毒術,不可能因為疏忽犯錯,應該是小夭本就沒打算要陛下的命,她配制的毒藥雖然陰毒,卻曾給我講過解毒的方法。陛下中毒的藥量,隻要在六個時辰内找到陛下,就能先用藥保住陛下的性命,在二十四個時辰内用歸墟水眼中的活水清洗五髒六腑,就能完全解去毒。

  玱玹喃喃說:“小夭,你終究是狠不下心殺我……”他分不清自己是悲是喜,突然反應過來,急問道:“小夭給我的毒藥分量不夠,那她呢?”他每吃一朵鳳凰花,小夭也陪他吃了一朵,可小夭剛進入鳳凰林時,就開始吃鳳凰花了。

  鄞回答:小夭給自己下的毒藥,是必死的分量。

  玱玹猛地站了起來,鄞快速地打了個手勢,玱玹卻無法理解:“什麼叫沒有死,卻也沒有活?”

  玱玹對潇潇說:“小夭在哪裡?我要見她。”

  “陛下……”

  “我說,我要見她!”

  “是!”

  歸墟海上的水晶洞内,漂浮着一枚白色的海貝,海貝上遍布皿咒,小夭無聲無息地躺在咒文中央。充沛的水靈靈氣彙聚在她身周,就好似藍色的輕煙在萦繞流動,讓她顯得極不真實。玱玹伸出手,想确定她依舊在,卻怕破壞陣法,又縮回了手,隻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潇潇說:“小姐給自己下的毒分量很重,我們找到陛下時,小姐氣息已絕。可鄞發現小姐仍然有極其微弱的心跳,我們就帶着陛下和小姐一起趕來歸墟。鄞知道如何救陛下,卻不知道該如何保住小姐的命,後來是王後拿來了這枚遍布皿咒的海貝,她說把小姐放在裡面,也許有用。鄞觀察了幾天,發現這枚海貝的确有用,一直維持着小姐的心跳。鄞想找到用海貝設置陣法的人,可王後說,這枚海貝在五神山的藏寶庫裡很多年了,也不知是哪位先祖無意中收藏的寶物,連高辛王陛下都不會清楚,她是無意中發現的。”

  玱玹問鄞:“小夭能醒來嗎?”

  鄞打手勢:按照小夭給自己下的毒,必死無疑,可不知是她的身體對毒藥有一定的抵抗,還是别有原因,反正從氣息來說,小夭已死,但古怪的是,心卻未死,照這個樣子,小夭很有可能會永遠沉睡下去。我無法救醒小夭,不過,也許有兩個人能做到。

  “誰?”

  鄞回答:一位是玉山王母,聽聞她精通陣法,也許能參透海貝上的陣法,救醒小夭;一位是上一次小夭重傷,我判定小夭已死,卻救了小夭的人。

  玱玹說:“準備雲辇,我們立即去玉山。”

  潇潇和鄞對視一眼,都明白勸誡的話說了也絕對沒用,卻仍然都說道:“陛下剛剛醒來,身體虛弱,實在不宜趕路,不妨休息一天再走。”

  玱玹凝視着小夭,面無表情地說:“半個時辰後,出發!”

  潇潇躬身行禮:“是!”

  晝夜兼程,玱玹一行人趕到玉山。玱玹命暗衛報上名号,希望能見王母。

  不一會兒,一個穿着黑色衣袍的男子匆匆而來,長着一雙風流多情的狐狸眼,一開口說話,聲音難以言喻地悅耳動聽,幾乎令所有人的疲憊一掃而空。獙君道:“我和烈陽正商量着要去一趟神農山接小夭,沒想到你倒來了。玱玹,哦,該叫陛下了,玉山不問世事,雖然聽聞陛下統一了大荒,可總有幾分不真實。小夭跟你一塊兒來了嗎?”

  玱玹想笑一笑,但在阿獙面前,實在撐不住面具了,他疲憊地說:“小夭也來了,但……她生病了,我來玉山就是想請王母看看她。”

  獙君看向侍衛擡着的白色海貝,神情一肅,說道:“跟我來。”

  他邊走邊對玱玹低聲說:“上一次,你和小夭來時,王母就說過,她的壽命不過一兩百年了。這幾年,王母已經很虛弱,記憶時常混亂,有時連自己住在哪裡都會忘記,我和烈陽寸步不敢離。前幾日,王母清醒時,和我們商量下一任的王母,我們都知道王母隻怕就要走了,所以我和烈陽商量着要去接小夭,讓小夭送王母最後一程。”

  玱玹神情黯然,生老病死,本是人生常态,可看着自己熟悉的人一個個離去,卻總會有難以言說的荒涼感。

  獙君道:“這會兒王母正好清醒着,先讓她看看小夭。”

  王母身形枯瘦,精神倒還好,聽完玱玹的來意,命烈陽去打開海貝。

  白色的海貝緩緩打開,靜靜躺在裡面的小夭,就如一枚珍藏在貝殼裡的珍珠。王母檢查完小夭的身體,又仔細看了一會兒貝殼上的皿咒,竟然是以命續命的陣法,真不知道玱玹從哪裡弄來的這奇珍。王母揮手把海貝合攏,對烈陽吩咐:“把海貝沉到瑤池中去。”

  玱玹大驚,擋住了烈陽:“王母!”

  王母罕見地笑了笑,溫和地說:“我再糊塗,也不會當着陛下的面殺了陛下的人,何況小夭是我撫養了七十年的孩子。”

  玱玹松了口氣,說道:“就是活人沉到瑤池裡,時間長了,都受不了,小夭現在很虛弱……”

  “我不知道這些年小夭究竟有何奇遇,她的身體……”王母想到玱玹完全不知情,不知是小夭不願意告訴他,還是小夭自己也不知道。不管哪種原因,她都不該多言,王母把話頭打住了,“我也說不清楚,但我肯定小夭的身體并不怕水。小夭氣息已絕,如果不是因為這枚罕見的海貝,她的心也早就死了,把她沉到瑤池中,對她隻會有好處。”

  玱玹不再擋着烈陽,卻自己搬起海貝,向着瑤池走去。王母盯着玱玹,看他緊張痛楚的樣子,心内微動。

  玱玹按照王母的指點,把海貝沉入瑤池。

  王母半開玩笑半試探地說:“烈陽那裡有一枚魚丹,陛下實在不放心,可以下去看一眼。”

  “好!”玱玹竟然一口同意,接過魚丹,就跳進瑤池,潛入了水底。

  岸上的衆人面面相觑。

  大半個時辰後,玱玹才浮出水面,躍到王母身前,懇切地說:“請王母救醒小夭。”

  王母說:“我沒有辦法喚醒她。我隻能判斷出,小夭目前這個樣子不會死,也許睡個二三十年自然就醒了,也許二三百年,也許更久。”

  獙君和烈陽本來很擔心小夭,可聽到小夭遲早會醒,兩人都放下心來。他們住在玉山,年年歲歲都一樣,時不時還要閉關修煉幾十年,感覺一二百年不過是眨眼。可對玱玹而言,卻完全不一樣,一二百年是無數世事紛擾,無數悲歡離合,甚至是一生。玱玹剛清醒就連夜奔波,此時聽到小夭有可能幾百年都醒不來,竟然身子晃了晃,有些站不穩,潇潇忙扶住他。

  王母突然一言不發地離開,烈陽化作白色的琅鳥,跟了上去。

  獙君對玱玹說:“王母又開始犯糊塗了。我先帶你們去休息,不過,玉山古訓,不留男子,最多隻能住三夜,三日後,陛下必須離開。”

  潇潇不滿地問:“那你和烈陽呢?”

  獙君眨了眨眼睛,狐狸眼内盡是促狹:“我們不是男人,我是狐,烈陽是鳥。”

  潇潇的臉不禁泛紅,匆匆移開了視線。

  玱玹對獙君說:“你給我的随從安排個地方住,我在瑤池邊休息就好了。”

  獙君愣了一愣,說道:“玉山四季溫暖如春,睡在室外完全可以。距小夭不遠處就有一個亭子,放一張桃木榻,鋪上被褥,再垂個紗帳,盡可休息。”

  深夜,玱玹遲遲未睡,一直坐在亭内,凝視着瑤池。突然,他含着魚丹,躍入瑤池,去水底看小夭。

  扇形的白色海貝張開,邊角翻卷,猶如一朵朵海浪,在明珠的映照下,小夭就好像躺在白色的海浪上休憩。她的面容沉靜安詳,唇角微微上翹,似乎做着一個美夢。

  玱玹凝視着她,難以做決定。他可以去找相柳,很有可能相柳能喚醒小夭。他也不是答應不起相柳的條件,大不了就是讓洪江的軍隊多存活幾十年。但他想喚醒小夭,真的是為了小夭好嗎?

  一路行來,身邊一直有小夭的陪伴,不管發生什麼,她都堅定地守在他身後,他想喚醒她,不過是自私地奢望着她能依舊陪伴在他身邊。可是,如果小夭真的醒來了,會願意陪在他身邊嗎?

  他殺了璟!

  在死前,他平生第一次忏悔道歉:“我錯了!”不僅因為小夭,還因為他虧欠了璟。小夭親口說:“我原諒你!”但是,她的原諒是建立在兩人生死相隔之上,她無法為璟複仇,所以選擇了死亡,以最決然的方式離開他。

  玱玹很清楚,就算小夭醒來,她也絕不會再留在他身邊。與其讓小夭在痛苦中清醒,不如就讓她安靜地睡吧!

  漫長的時光,會将花般的少女變成枯槁的老婦,會将意氣飛揚的少年變作枯骨,會将滄海變成桑田,會将平淡經曆變作刻骨銘心,也會将刻骨銘心變作過往回憶。

  玱玹輕輕地吻了一下小夭,在心裡默默說:希望你睡醒後,能将一切淡忘。不管你睡多久,我都會等,一直等到你願意和我重新開始!一百年,一千年,我都會等着!

  三日後,玱玹向王母告辭,離開玉山。

  臨别前,玱玹對王母,實際上是對烈陽和獙君說:“小夭就暫時麻煩你們照顧了。等我在神農山選好靈氣充裕的湖泊後,就來接小夭。”

  回到神農山,玱玹先去叩見軒轅王。

  自從玱玹登基為帝後,軒轅王第一次大發雷霆。他怒問玱玹:“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對整個天下意味着什麼?如果你壓根兒不在乎,為什麼要選擇這條路?當年我不是沒給你選擇的機會,是你自己選擇了這條路!”他想盡一切辦法,防備着小夭去殺玱玹,可沒想到玱玹竟然派暗衛清除了他設置的所有障礙,把自己送到小夭面前。

  玱玹跪在軒轅王面前,說:“我很清楚我對天下意味着什麼。”

  軒轅王幾乎怒吼:“既然清楚,為什麼明知道小夭想殺你,還去見小夭?”

  玱玹沉默,滿面哀傷,一瞬後,他說:“自始至終,我一直覺得小夭不會為了璟殺我,在她心中,我比璟更重要!”

  軒轅王氣極,指着玱玹,手都在抖:“你……你……你竟然在賭?拿自己的命去賭你和璟究竟誰在小夭心中更重要!”

  玱玹微微一笑:“事實證明小夭不會殺我。”

  軒轅王說:“可她也沒有選擇你,她甯可殺了自己,也不願在你身邊!”

  玱玹緊抿着唇,面無表情。

  軒轅王深吸幾口氣,克制着怒氣說:“最後一次,你記住,這是最後一次!”

  玱玹唇角彎起,一個苦澀無比的笑,他看着軒轅王,輕聲說:“世間隻得一個小夭,爺爺,你就是想讓我有第二次,也不可能了!”

  人族常說“兒女債”,軒轅王現在是真正理解了,本來對玱玹滿腔憤怒,可看到玱玹這個樣子,又覺得無限心酸,他無力地長歎口氣:“你起來吧!”

  玱玹給軒轅王磕了三個頭,起身坐下。

  軒轅王說:“給高辛王寫封信。小夭拜托高辛王教左耳一門手藝,讓左耳能養活自己和媳婦,高辛王擔心小夭有事,來信問我。如果不是他一旦離開軒轅山就會引起軒然大波,他肯定已經直接跑來了,你自己去向高辛王解釋一切吧!”

  玱玹說:“我會給父王一個解釋。”

  軒轅王說:“在赤水海天的幫助下,赤水氏的新族長是選出來了,危機暫時化解,但你不要忘記赤水海天想要什麼。”

  “赤水海天想要洪江和相柳的命,為孫子豐隆報仇。我原來的計劃是徐徐剿殺洪江的軍隊,一來可以避免和中原氏族起沖突,二來也不想犧牲太多。但豐隆意外死亡,徐徐剿殺的策略隻會讓赤水氏和神農氏不滿,覺得我不在乎豐隆的死。回來的路上,我已經決定,我要傾舉國之力,盡快擊潰洪江的軍隊,用他們的性命祭奠豐隆。”

  軒轅王滿意地點了下頭,隻要不牽扯到小夭,玱玹行事從不會出差錯。

  夕陽西下,落日熔金,暮雲合璧。

  玉山之上,千裡桃花,蔚然盛開,與夕陽的流光交相輝映,美不勝收。一隻白羽金冠雕穿過漫天煙霞,疾馳而來,白衣白發的相柳立在白雕上,衣袂飄揚,宛若天人。

  一襲黑衣的獙君站在桃花林内,靜靜等候,相柳看到他,從雕背上躍下,随着紛紛揚揚飄落的桃花瓣,輕輕落在獙君面前。

  相柳對獙君翩翩行禮,說道:“我來看望王母,義父命我叩謝王母上次贈他的蟠桃酒,義父喝過後,舊疾緩和了很多。”

  獙君說:“王母這會神志不清,認不出你,不如休息一晚,明日早上再見王母。”

  相柳顯然清楚王母的病情,并未意外,彬彬有禮地說:“聽憑獙君安排。”

  “依舊住老地方嗎?”

  “照舊。”

  獙君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相柳欠欠身子:“有勞了!”

  兩人并肩而行,待到了相柳的住處,獙君并未離去,而是取出珍藏的蟠桃酒,和相柳喝起了酒。

  王母和神農王曾是結拜兄妹,所以對洪江有幾分照拂,但玉山獨立于紅塵之外,不問世事,王母雖常命人送些靈藥靈草給洪江,卻從不過問洪江的其他事。

  相柳多次往返玉山,和獙君是君子交,每次相逢,兩人總是幾壇好酒,月下花間對酌,談的是美食佳景、風物地志,興起時,也會撫琴弄箫、唱和一番,卻從不談論世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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