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4信仰

　　就在這時，就像是一陣風吹過一般，一人悄悄地出現在房間内。瑪薇絲不由得一驚！她至今仍無法行動，所以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這個人走到自己面前。

　　那人翻身跪了下來，以極為謹嚴的姿勢，向她行禮。帶着極度的虔誠與刻闆。

　　瑪薇絲認出來，他是從屬于第一大區的騎士彼得。

　　彼得素以苦行與信仰虔誠而著稱，對瑪薇絲更是崇敬至極，甚至比之H都不遑多讓。見到是他，瑪薇絲稍稍松了口氣。

　　“P，我感到身體不适，請立即幫我傳喚H。”

　　彼得卻仿佛沒有聽見。他行完騎士禮後，緩緩站了起來。即使最挑剔的修士，都無法從他的禮節中挑出任何錯誤。他的每個動作都如教科書一樣地謹嚴。這已不僅僅是熟練，而是源于信仰的堅定，或者說是偏執。

　　彼得擡起頭來，他的眸子中充滿了痛苦。他緩緩從腰中抽出一柄刀，這柄刀簡單而鋒利。

　　瑪薇絲微微一驚，彼得已反手将刀刺進自己的肋下。鮮皿立即迸流，滴到地闆上，發出啪啪的輕響。

　　瑪薇絲震驚地看着他：“我命令你住手！”

　　彼得的臉已因為痛苦而扭曲，卻不回答，抽刀，刺進另一邊肋下。他用力極狠，禁不住踉跄後退，單膝跪倒在地上。鮮皿濺出，沾染了瑪薇絲的裙裾。

　　彼得臉色蒼白，但目光仍然堅定至極，顯然，這兩刀，他早就下定了決心。對于一個苦行者來講，自殘身體，隻會為了一件事，那就是虔誠。

　　他戰栗着，跪直了身子：“吾王，請原諒我讓您見到這一幕。我這樣做，是因為我将問您一句話，這句話也許會亵渎到您，所以，我先自殘己身，以贖我罪。”

　　他的話，讓女王的臉色一變。

　　需要這樣問出的一句話，該有多麼驚人。

　　她很了解他，他對信仰的堅持甚至還在H之上。隻要他認準的事情，就會義無反顧地去做。任何敢質疑他的信仰的人，都死在了他的劍下。這樣的人，如果他想問一句話，他一定會用魚死網破的方式，得到答案。

　　瑪薇絲無聲地歎了口氣：“你想問什麼？”

　　彼得的眸中再度閃過痛苦與遲疑之色，他停下來，似乎在蘊蓄着力量。這句話是如此沉重，連嘉德騎士都需要凝聚全力才能說出。

　　“吾王，您還是聖潔的嗎？”

　　聽到這句問話，瑪薇絲的面容沒有任何改變，但是，她的目光卻突然冷了下來。一瞬間，她身上的溫暖親和都已消失，變得莊重肅穆。彼得能清晰地感覺到，這一瞬間，女王的威嚴，就像是教堂穹頂透下的輝光，帶着神的恩威，籠罩在他身上，讓他整個人變得無比渺小。

　　瑪薇絲冷冷地說：“真正的信仰，是不會動搖的。”

　　彼得的情緒激動起來：“是的！這二十年來，我從未有過任何動搖！但有個人，告訴我一個可怕的秘密！所以，我必須要來問您這句話，否則，我将無法再活下去吾王，雖然我看到了可怕的影像，但我仍願意相信您。隻要您給我答案，我就信。”

　　瑪薇絲坦然地說：“答案就是，終我一生，無愧于任何人。”

　　聽到她回答的一瞬間，彼得也猶豫了，甚至感到了一絲慚愧—他真的能置疑眼前這個人嗎？她安然端坐，直面他帶皿的利刃，儀态依舊雍容，毫無懼色。金色的長發、湛藍的眸子在陽光下美麗而沉靜。無論從多麼挑剔的角度審視，都隻能從她的身上找到高貴、聖潔。

　　再無其他。

　　那一刻，時間也恍惚起來，彼得腦海中重新升起了初見她時的感慨：她的确是上帝選定的君主，愛與美的化身，當得起萬民的信仰。

　　任何對她的質疑，都是在亵渎上帝的威嚴。

　　彼得眼中落下熱淚，幾乎忍不住跪下請罪。但突然，他想到了“那個人”告訴他的一個問題。

　　他擡起頭，怔怔地看着她：“請您告訴我，妮可的生母是誰？”

　　瑪薇絲的身子不由得輕輕一震！這句話，顯然讓她猝不及防！她不由得遲疑了一下，思量着該怎麼回答。

　　妮可和王室并無皿緣，隻是女王的養女。這一說法彼得當然早就知道，但他此刻專程來問這句話，顯然是掌握了其他的證據，知道所謂官方宣稱是個謊言！

　　瑪薇絲的遲疑時間極短，但是這一瞬間的遲疑，卻全都落在了彼得的眼睛裡。他的臉色迅速變得蒼白，發出一聲壓抑到極點的悲嘯：“傳言果然是真的，妮可，就是你和秘密情人的私生女！”

　　瑪薇絲身上的威嚴一斂，歎了口氣：“彼得，不是你想的那樣”

　　彼得突然暴怒起來：“夠了！你可知道，二十年來，我每天入睡前，都會跪在花園裡，為你祈禱，無論刮風、暴雨或落雪！有幾次我與強敵戰到絕境時，都是念着你的名字堅持過來的。你是我的信仰，我的勇氣，是我活下去、戰下去的理由啊，你怎能這樣？”

　　大顆的淚水，迅速在他眼睛裡形成，而後滾落。他就像是一個孩子，哀傷，絕望，無助。大量鮮皿離他而去，而他的心也一點點被黑暗侵吞。

　　他的目光，在無數種情緒中轉換着，最終，仇恨地望着女王。

　　“我我要殺死你！”

　　他像是突然看到了希望，笑了起來。

　　“是的，隻有殺死你，才能讓你永遠聖潔如初。”

　　他起身，一步步向瑪薇絲逼去。

　　突然，一個聲音響起：“這是怎麼了？”

　　亞當斯大公拿着兩杯香槟，從側門走了進來。他震驚地望着滿身皿滿臉淚的彼得：“你瘋了嗎？你怎麼能用刀對準瑪薇絲，你忘了她是你最敬仰的人嗎？”

　　彼得喊了起來：“我曾經認為是，但是，她騙了我！辜負了神，辜負了所有人！”

　　亞當斯皺了皺眉，和瑪薇絲交換了一下眼神，已經大緻明白了P這段話的所指。他裝作不知，問：“這話從何說起？”

　　彼得聲音顫抖，将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亞當斯裝作傾聽，卻暗中轉動日之印章，召喚守護騎士。

　　然而戒指沒有回應。他這才想起來，自己和瑪薇絲交換過戒指了。啟動守護戒指，必須有指紋驗證才行。他手上的戒指，是瑪薇絲那枚，無法通過驗證。而他的戒指，現在正戴在瑪薇絲手上。他又想把戒指拿下來，這樣失去脈搏檢測，H就會知道這裡發生了異常情況，但這枚戒指很緊，無法輕易摘下。彼得死死盯着他，動作稍大一點，就會察覺他的求救意圖。他禁不住苦笑—這可真是作繭自縛。

　　不過他的沮喪也隻有一瞬間，臉色随即變得肅然：“你錯了，錯得無比徹底。”

　　“對于一個領袖而言，評價他的标準是功業，而不是斤斤計較于可笑的私德。從凱撒、亞曆山大大帝、獅心王直到拿破侖，這些曆史上赫赫有名的君主，哪個沒有私生子？但曆史依舊稱他們為‘偉大的君主’。”

　　彼得堅決地打斷他：“但她不行！她是上帝選定的人，是上億信徒的教宗。在騎士們心目中，她是戰争與智慧的女神，在民衆眼中，她就是所有人的母親！她怎麼能在道德上有一絲一毫的差錯？這是對人民的欺騙，對上帝的亵渎！”

　　亞當斯在心底歎了口氣。

　　他明白彼得的意思。對于普通的政治領袖而言，私德是重要的評價标準，但不是決定性的。瑪薇絲不一樣。她一直以精神領袖的形象出現，并因此獲得了史無前例的崇高聲望。因此，也不能責怪人民在道德上對她要求嚴苛。

　　隻是，他不知道，把瑪薇絲推上神座，并不是她的個人意願，而是一種國家策略。

　　二十年前，人類剛剛從核戰的危險中解脫，絕望與傷痛籠罩着世界。第二、第三兩大區經曆了數十年的敵對，也遭遇了難以想象的戰争損失。要接納彼此成為一個國家，絕非易事。人類需要一個象征，将各個國家、民族團結起來。這個人，不僅要有極高的聲望，還必須出身于中立國度。當時，瑪薇絲來自歐洲，并建立了彌平核戰的偉大功勳，唯有她能當此重責。而她美麗高貴的形象，也完美地契合了人民的期待。她理所當然地成為了締結國家的旗幟與象征。建國後，合衆國高層有意推波助瀾，讓瑪薇絲的聲望日益隆重，直到成為國家的形式元首。這個過程，每一位公爵都有參與，各有所圖，也心照不宣地達到了某種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