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樣，今晚葉笙是感激陸庭洲的。

　　如果沒有陸庭洲提前幫他聯系唐尹，又幫她帶了小柚子幾個小時，她今天一定手忙腳亂。

　　陸庭洲沒有放手，隻是對葉笙道：“孩子睡着了，還是我抱着吧。”

　　他看了一眼葉笙身邊站着的張嬸和秦老爺子，繼續道

　　：“兩位老人家也累了，張叔就在樓下等着，我讓張叔送他們一起回去。”

　　葉笙頓了頓，思索片刻後，也沒拒絕陸庭洲的提議，“那就麻煩你和張叔了。”

　　陸庭洲點了點頭，看向張嬸和秦老爺子，一貫冷漠的臉上此時卻帶着一絲客氣和讨好，“兩位請随我來。”

　　他甚至感覺那位秦老爺子看他的眼神帶着一股明顯的不善。

　　等張嬸和秦老爺子随陸庭洲離開醫院後，整個急診室外的走廊裡，變得格外安靜起來。

　　甚至還能聽到她手表的指針走動的聲音，滴答滴答地響着。

　　她安安靜靜地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下，雙眼落在手術室上那盞亮起的紅燈，心裡的恐慌一點一點地溢出來。

　　一如當年，她母親病發後進手術室的情景。

　　她也像現在這樣安安靜靜地守在手術室外，聽着手表的指針一圈又一圈地走過去，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少圈，隻清晰得記得當時手術室的門推開後，醫生那一句——

　　“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

　　她的母親死在了手術台上，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她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現在回想起當初那一幕，看着面前這盞不知道何時會滅掉的紅燈，她卻不由自主地想象着醫生出來後會跟她說的話，整個人抖得越來越厲害。

　　她緊緊握着拳頭，顫抖着聲音祈禱。

　　師父，您一定要平安出來，笙笙在外面等您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始終維持着同一個姿勢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手術室的門，手表的指針仍然一下一下地走着。

　　陸庭州趕到的時候，就看到葉笙像個丢了魂的木偶，眼神空洞又茫然地落在手術室的門上。

　　眼尾泛着紅，還帶着一種破碎的絕望。

　　這讓他想起了當年葉笙她母親去世時的樣子，也像這個樣子，茫然無措，卻又故作堅強。

　　但眼底的破碎還是狠狠刺痛了他的心。

　　尤其是看着她故作堅強地跟他說她沒事時樣子，他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心如刀割。

　　之後，她眼淚沒流過一滴，隻是安安靜靜地處理她母親的後事，即便是到下葬那天，她站在墓前都沒哭過，卻在離開墓前沒幾步，暈倒在地。

　　陸庭州覺得自己的心髒狠狠扯痛了一下，放輕了腳步走了過去。

　　“笙笙。”

　　他站在她身邊，輕輕喚了一聲。

　　葉笙的身子微微僵住，許久，才茫然地側過頭來，對上他深沉的目光時，眼神裡閃過一絲訝異。

　　她沒想到陸庭州這麼晚了還會過來，她以為送走張嬸他們之後，他也就一并回家了。

　　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對他點了一下頭，重新将目光回到了手術室的門上，一瞬不瞬地盯着。

　　陸庭州有些擔心，他看了她一會兒，又離開了。

　　幾分鐘後，他端了一杯熱牛奶過來，在她身邊坐下，“夜裡涼，先喝杯牛奶暖和一下。”

　　葉笙不喜歡喝牛奶，隻是這會兒她心裡發慌，還是伸出手，将牛奶接了過去，道了聲謝，“謝謝。”

　　許是幾個小時都沒開口的緣故，她這會兒一說話，才發現生意嘶啞得厲害，好像被刀片割過了一般。

　　陸庭州聽得眉心微蹙，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唐尹是心髒方面的專家，老人家一定不會有事的。”

　　葉笙端着牛奶的手微微一緊，随後，點了點頭。

　　“陸總。”

　　稍許，葉笙緩緩開口，“這麼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這場手術注定會是一個不眠夜，葉笙沒理由讓陸庭州在這裡陪她耗時間。

　　陸庭州也知道葉笙不想欠他人情，拐彎抹角地趕他走，他沉吟了片刻後，道：

　　“我在等唐尹。”

　　葉笙怔了一下，側目看他。

　　對上葉笙的視線，陸庭州心虛地避開了葉笙的目光，“咳……我擔心他做完手術後太累，要送他回家。”

　　葉笙：“？？？”

　　雖然這種時候她不該想些有的沒的，但陸庭州這話為什麼聽上去怪怪的。

　　心裡雖然這樣想，但陸庭州都這麼說了，葉笙再開口趕他回去就顯得過于自作多情了，便沒再說什麼了。

　　此時，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葉笙的神經一直緊繃着，沒有半點睡意，陸庭州也沒打擾她，隻是安安靜靜地陪在她身邊坐着。

　　“笙笙。”

　　過了好久，葉笙才聽到陸庭州又叫了她一聲。

　　她回神，側目看他。

　　“裡面的老人是？”

　　怕葉笙太過擔心裡面的病人，也怕葉笙的神經繃得太緊，陸庭州終于找了一個不那麼牽強的話題轉移葉笙的注意力。

　　葉笙倒也沒瞞他，道：

　　“他是我師父，我的那些醫術都是他老人家親自教的。”

　　陸庭州心底一驚，之前他聽小柚子提起過幾次“師公”，原來竟是這位老人家麼？

　　“當年我離開……”

　　說到這裡，似乎是提了什麼不太合适的話題，葉笙頓了一下，随後才繼續道：

　　“我出去旅遊的時候，生病了，正好遇上他和張嬸他們，就把我帶回去了。”

　　當時，她懷着小柚子已經兩個月了，整個人不論是情緒還是身體狀态都很差，甚至小柚子當時差點就沒了。

　　兩個月的胎像本就不穩，加上她自己憂思過重，如果沒有遇上顧老他們，她或許重生回來沒多久就死了。

　　她蘇醒後，顧老說她憂思過重，心頭郁結之氣過重。

　　這是中醫的說法，說白了，就是重度抑郁症。

　　那個時候，她幾乎是用了半年的時間，才從抑郁症中走出來，小柚子也因此而早産，好在……一切都過來了。

　　陸庭州聽她提起當年的事，臉色微微泛白，眸底湧上一股沉痛和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