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夢醒酒館,店面不大,但是在龍門港也算出名。
原因當然是紀如風。
美貌倒是算不上。按照人類傳統審美,紀如風比起何東來大概差了有從地球到龍門港,再從龍門港返航地球的距離。而且在這個時代,基因技術和醫學手段能讓你成為你想要成為的任何人;陸續用各種方式闖入人類生活的異星人、基因變異者也完全颠覆了地球最前衛的藝術家審美觀。你知道,藝術家們永遠身處進攻傳統的第一線。
各花入各眼,作為太空探索前沿的龍門港,受到審美觀颠覆性革命的震撼更為強烈。龍門港也因此被稱為廢土界的時尚in,就是各類理念的激戰地。起初,地球按照未來感打造龍門港,那時候人類穿着簡潔,以白黑為主流色調,迄今可見的标志性駁口也是簡單的白色長柱形建築,就像是從地裡長出來的,似乎沒有一根線條是多餘的,建築師摒棄了一切多餘的裝飾,包括玻璃外飾面也全部抛棄。
十年後,蜂擁而至的外星文化和生命徹底改變了這個港口。從駁岸出來之後,筆直的道路兩旁擠滿了各色建築。有的是哥特風格,有結實的人造石牆,彩色玻璃鑲嵌牆面,講述的是開宗立教的故事;有的幹脆就是用各種動植物與石材、木材摻雜,甚至皿淋淋的外立面還要強調一遍,這叫做自然派;容得下各類外星生物體型的直立電梯突兀地出現在任何一個你想不到的地方;頭頂上除了各種形态的飛行器,還有突如其來的房屋——是的,他們把地面當做大廳來用。
午夜夢醒酒館就被擠在離駁岸有二十分鐘船距的地方。用明晃晃的中文草書寫了這四個字作為牌匾挂在門頭,好似昨日才寫好,墨汁處于降滴未滴的玄幻意境中,挂在“醒”字上搖搖欲墜。
門是玻璃門,把手是銅把手,把手上還仔細雕了花紋——看上去不但有着濃郁的上古風格,多半還是如假包換的古董——但這些都是如風在港口後片垃圾處理場,通過瓊斯大叔找到的,她到底也沒闊過。但是作為小老闆,如風也是花了不少心思。每次客人拉開酒館門的時候,不但有叮鈴鈴的鈴铛聲,還有何東錄的三個版本的“歡迎光臨”,包括中英文和太空通用語言——紀如風特意讓何東錄的,這是“酒館更疊史”這部紀錄片裡最讓紀如風着迷的一個部分,她小時候,在等待父母回家的時候總是不停看着各種紀錄片。
紀如風母親是一位主播,她追随着紀如風父親來到龍門港,決定把這一代人為龍門港打拼的全部過程記錄并直播給當時地球上的人們看。紀如風總是能想起那時候,日頭像橘子罐頭裡的顔色一樣,是一股柔和的橘色,帶着甜味。父母乘着小型飛行器遠遠飛來,落在院子裡。兩人攜着手向房裡走來,興奮地交流着今天工程進展以及百瑞德博士團隊的最新宇宙發現。
小如風迎接着兩位旋風一樣的大人,他們總是彈彈如風的小臉,親親她,帶着滿臉的笑意問她“以後要做一個女宇航員,怎麼樣?”飛船船長、船員這些人,在龍門港比比皆是。一個個身姿修長挺拔、臉上總帶着驕傲的淺笑,連發尾都好似在飛。他們的制服可真是太漂亮了!不但合體,而且永遠是潔白如新。
紀如風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奧哈酒——号稱小行星最硬漢的酒,辛辣的口感直襲大腦。一個女宇航員?讓一個酒鬼做女宇航員?真是瘋了,現在怎麼還想在着那些事。她想。用酒來壓宿醉,也不知道是哪位天才的發明。酒可比天天勞碌奔波,要有意思多了。她準備再灌自己一口時,擡眼餘光瞥見何東停住了手上的活計,盯住她。
好吧,她聳聳肩。把剩下的酒推給何東。酒杯子搖搖晃晃從桌面滑過去,但是始終裡面的酒沒有撒出來一滴半星。離開桌面之後,酒杯又搖搖晃晃地飛行了一小段距離,穩穩當當被何東握在手裡,轉身就倒掉了。
紀如風愁眉耷眼地給何東比了個贊,心道可惜了那點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