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铮來找顔朗的時候，顔朗正在彈琴。

　　溫文爾雅的男人身子挺得很直，他聲音低沉，在鋼琴聲中，那聲音時時被隐沒。

　　“是我做的！”

　　“是嗎？為什麼那天在警察局不直接承認呢？”

　　“我害怕！”

　　“今天不害怕了嗎？”

　　“我回去仔細的想過，老闆對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因為自己陷您與兩難之地。”

　　“說的不錯！我也相信你是一個義氣的人。”

　　顔朗起身，用熱毛巾擦了擦手。

　　“但是，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相信。而且，我知道，你肯定已經找到那個真正放毒品陷害我們的人了。”

　　“是我做的！我會去警察局自首，我隻是希望您能早做準備，因為即便我自首了，也會對您造成負面影響。”

　　顔朗忍不住笑了出聲。

　　“王铮，聽說你之前是道上混的，我還以為道上混的人心黑手狠，看來，你就是一個意外了。”

　　“老闆！”

　　“人太善良了，對不起的就隻有自己了。”

　　顔朗搖了搖頭。

　　倒了兩杯酒，一杯遞給了他。

　　“喝吧！你不是都想好了怎麼做，難不成還不敢喝這杯酒嗎？”

　　王铮仰頭一飲而盡。

　　“對不住了！”

　　“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隻有自己。”

　　“我會給你造成負面影響的。”

　　“沒關系，我不在乎這點兒名聲。”

　　顔朗靠在沙發上。

　　他仰着頭，王铮沒有發現他紅了眼睛。

　　“區樂為什麼陷害我們？”

　　王铮捏着手裡的酒杯。

　　“别替她瞞着了。我雇傭你們之前，早就把你們之間的關系查的清清楚楚了。你和酒吧的其他人之前都沒有什麼關系，這麼短的時間，你們即便相處的不錯，也不會好到你替他們頂罪。所以，能讓你這麼做的，而且和酒吧直接有關系的，隻有區樂一個人。”

　　“求您！”

　　“說說吧！你瞞不過去的。我想知道理由！”

　　“她女兒生病了，對方拿錢買她。”

　　“夠了！”

　　顔朗制止了他繼續說下去。

　　他聽到的悲慘故事夠多了，這樣的故事，一點兒都不适合自己的好心情。

　　“她還有女兒要照顧，求您放過她吧！所有的責任，我都會擔下來。”

　　“你想舍己為人。”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她還有孩子要照顧。”

　　“那你怎麼不替自己多想想呢？一旦承認了，你就會判十年左右的有期徒刑，一個人有幾個十年呢？”

　　“我是一個孤兒，我即便消失了，也沒有人在意。而且，我之前就進去過，裡面的日子和外面其實也沒什麼大的不同。”

　　顔朗又倒了一杯。

　　“區樂會記着你，區樂的孩子會記着你，我也可能會記着你。但凡有人記着，你還是值得在外面繼續生活下去的。”

　　“老闆！”

　　“你沒有做的事情就是沒有做過，警察又怎麼樣，難道他還能屈打成招嗎？”

　　“可是，警察不會相信我的話的。”

　　“這個世界上，眼睛看見的東西不一定都是真的。我已經找好了律師，這個案子的疑點很多，你不會有事的。”

　　“那區樂呢？”

　　“她都那天有不在場證明，那就把不在場證明坐實了。”

　　“那您怎麼辦？”

　　“我就更不會有事了。我開酒吧，難不成，我還能天天坐鎮酒吧檢查這些酒庫嗎？”

　　“那酒吧大概”

　　“你對這個酒吧用了不少心思，可是，我從開業的時候，我就知道它會倒閉。隻是，沒想到它在倒閉之前，還能引出這麼多的事情來。現在，既然警察封了它，那也省的我親自去關門了。”

　　王铮離開顔朗的公寓的時候，還是有點兒暈暈乎乎的，也不知道是因為喝了酒，還是這個平日裡近乎拒人千裡之外的老闆的話。

　　他沒想到，有一天，和老闆走的最近的時候竟然是酒吧關門的時候。

　　顔朗喝了好幾杯，他的眼睛發酸，淚水好像不受控制一般，順着眼角流進他的頭發。

　　王铮說，他和這個世界無關，所以他消失不消失大概是沒有人在意。

　　其實，他才是最該消失的那個人。

　　“老闆！媒體上說你以權謀私。”

　　“我有什麼權利呀！”

　　許是酒喝得太多了，他今晚笑的格外的多。

　　“你是一個公衆人物，您有影響力！”

　　“就因為我是公衆人物，所以，我才要夾起尾巴來做人的。你發一條聲明，内容是相信我們的員工，并且，選擇和自己的員工站在一起。”

　　“可是，王铮他們”

　　經紀人當然聽到了王铮說的話，所以，他并不贊成顔朗的做法。

　　“按照我說的做吧！”

　　“王铮的身家并不清白，如果粉絲有心，很可能會查到他的案底，那個時候”

　　“因為他之前犯過錯，所以，無論是不是他做的，都是他做的。這不是強盜邏輯嗎？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你發聲明的時候，直接把王铮有案底的事情也發出去，省的還需要粉絲們翻。”

　　“那樣，粉絲們就更不會相信了。”

　　“他們相信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自己肯相信就可以了。”

　　“那我去辦！”

　　經紀人轉身出去。

　　顔朗撥通了那個熟悉的電話号碼。

　　“這就是你的手段嗎？”

　　“跟你學的！”

　　“所以，說到底，我們都是一樣的人。”

　　“我和你不一樣！”

　　“哦，你比我更不堪！至少，我不會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你利用一個母親和孩子，你比我高尚在哪兒？”

　　顔朗看到對面已經挂斷的電話，忍不住笑出了聲。

　　從前，他總是一副風光霁月的模樣，而自己，像是一隻地溝裡的老鼠，現在，他也放下了身段，這樣，即便有一天，他成了最後的赢家，他也和自己一樣，粘上了這地溝的馊臭味。

　　這永遠洗不掉的味道。

　　顔朗又喝了一杯。

　　他站在窗口，看着樓底下熙熙攘攘的記者。随着他窗簾的拉開，閃光燈嘩嘩的閃着。

　　這些人自以為自己看到的是真相，可是，真相卻在臭水溝裡，隻有那些真正深入其中的人，才能看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