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绾躺在床上,陸薄川那一巴掌,打得她至今還沒有怎麼緩過神來。
她的一顆心,都被他那一巴掌給打碎了。
她覺得她的心應該和臉一樣,是麻木的,沒有知覺的。
因為自她醒來以後,就對周圍的一切感覺遲鈍。
對陸卓明和舒意的話感覺麻木。
可是陸薄川這個字,卻還是像一把利刃,貫穿了她麻木遲鈍的心髒。
讓她的骨頭縫都跟着疼起來。
nt陸薄川,你是不是覺得我在胡言亂語?發了瘋,才會把矛頭指向陸卓明的?quot
nt你的精神狀态不太好,我會找人過來給你看看。quot
宋绾的精神狀态,在她發現宋顯章的事情後,就已經很糟糕,後來被綁架,想起自己去陸氏總部大樓拿了文件後,被鋪天蓋地的痛苦和愧疚侵襲。就更是岌岌可危。
陸薄川之前沒有當一回事,哪怕那時候他讓她去宏昌市,他也隻是覺得她狀态有點危險,呆在他身邊,或許真的太壓抑,所以他給她空間。
但是他給的空間也是有限的。
他沒有想過她的精神狀态已經這麼嚴重。
宋绾怒極反笑,他覺得她有病,所以才胡言亂語?
nt我沒有病!quot
陸薄川看着宋绾的目光,帶着刀切的弧度,宋绾能感受到那上面的重量。
他的語調沉壓壓,壓着一腔怒意quot那你怎麼會胡亂指認大哥?大哥有什麼動機?你覺得是他指使你偷了陸氏的文件給季慎年?是他指使你把爸爸帶去郊區别墅?更或者是他策劃了二哥的死?quot
宋绾說不出話來。
nt宋绾,大哥他是爸爸的孩子,是璟言的大哥,是陸氏的一份子,這麼多年和爸爸并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也沒有什麼矛盾,他唯一可以恨的人,也隻有我!就算要害,也隻會沖着我來,你覺得他不惜害死爸爸和二哥,整垮陸氏,幫助季家渡過難關,對他有什麼好處?quot
宋绾動了動唇,他的話像是重錘,重重錘在宋绾發懵的腦子裡,錘得她的腦子發懵,心都跟着微顫。
nt大哥和季家并沒有什麼關系。反而是你,當初口口聲聲說不認識季慎年,可結果呢?quot
結果她和季慎年早已經認識多年,季慎年好好一個學霸,跟着她一起翻牆上網,她想去酒吧,他就冒着風險帶她逃課,她翻了錯,他就替她背。
陸薄川那雙如刀鋒似的眼,深邃凜冽,似是要将宋绾穿透quot宋绾,大哥他很疼你。quot
宋绾心裡莫可名狀的抽疼了一下。
這才是讓宋绾崩潰的點,當初所有的證據确鑿,是她偷了文件導緻陸家破産,陸父和二哥慘死。
而文件到了最後,到了季家,也隻有她和季家的人關系密切到可以為了對方拼命。
這件事當時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
這麼多年來,她被千夫所指。所有人都對她恨之入骨,覺得她蛇蠍心腸,就連沈晚甯,也恨不得讓她立刻去死。
隻有大哥包容她,隻有他對着孤立無援走投無路的宋绾說quot绾绾,不管怎麼樣,我還是你的大哥。quot
從她出獄後,他不曾對她說過一句重話。
宋绾在想起陸卓明對自己催眠的事情時,受到的沖擊,不比當初得知宋顯章将錢套出來給周茹母女,讓她們遠走高飛帶給她的打擊小。
宋绾光是說服自己懷疑大哥,就已經是件傷筋動骨的事情了。
宋绾沉沉的呼吸,她看着陸薄川quot可是他真的找人一遍遍的催眠了我!陸薄川,你知道暴力催眠的痛苦嗎?我當時就被關在醫院!就在江雅醫院住院部六樓!催眠的醫生是上次我們經過醫院的時候遇到的那個醫生!你不如去仔細的查一查!quot
陸薄川覺得她越說越離譜。
nt上次你不管不顧下車去找那個醫生,我就已經去查過他了。quot陸薄川陰沉着臉quot他是江雅醫院的骨科醫生!你告訴我他怎麼催眠你!quot
宋绾一愣,臉色刷的一下,慘白下來quot怎麼可能!quot
nt你狀态不好,先休息一會。quot陸薄川道quot我這兩天會安排人過來給你看看。quot
nt我沒有病!quot宋绾情緒突然就激動起來quot陸薄川,這件事真的和大哥有關!quot
陸薄川直起身,他沒忍住點了一支煙,沉沉的抽起來,就算壓着怒意,他整個人也顯出一種天生的優越感,那是優秀的人與生俱來的氣質,不被歲月碾磨。
陸薄川掐了煙,最後還是把那一腔怒意給壓了下來。
他伸手摸了摸宋绾被他打了的臉quot我不該打你,但是這樣的胡話你以後不要再說,大哥不會把文件給季家,他和你無冤無仇,也不會害你,你會讓大哥寒心的,我說過,他這輩子,也就那雙站不起來的腿是他的痛處,這是我欠他的,就算他真想要我的命。我也會給他,他若是真的嫉恨我,完全不必要采用這種方式,你出事後,也就他最心疼你,宋绾。quot
宋绾抿着唇,她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陸薄川不會信她的,如果不是她親生經曆,如果不是如潮水般的記憶突然洶湧進她的腦海,換成是她,她也不會相信的。
宋绾側過身,背對着陸薄川,閉上了眼睛。
她被無邊無際的痛苦包裹。
宋绾床頭的手機在響,有人發視頻過來。
宋绾沒動。
陸薄川朝着她的手機看了一眼,是獎獎。
他眸色一沉,原本想直接挂斷,卻在看到宋绾的臉色時,道quot是獎獎發來的視頻,你要不要接?quot
宋绾像是沒聽到一樣。
視頻響到自然挂斷,陸薄川臉色不太好看,他看到視頻挂斷後,手機界面又有消息提醒,是獎獎發的一條連接。
nt今天是過年,獎獎可能想聽到你的聲音。quot
宋绾冷朝着笑了一聲,她覺得陸薄川有時候真的挺殘忍的,過年獎獎想聽她的聲音,這種情況下,她到底是有多賤,才會還顧着他和夏清和的孩子的喜樂。
她連自己都顧不過來了。
陸薄川見宋绾沒有動作,他墨黑的眼瞳縮了縮。
而西區别墅,112棟。
獎獎坐在餐桌上,手上拿着手機,他看着被自動挂斷的視頻,想了想,又找了一條女孩子這樣搭配最好看的鍊接發了過去。
等了半天,也不見宋绾回複他。
獎獎有些傷心,緊緊抿着唇,倔強的看着手機,張姨在旁邊看得心疼。
nt小少爺,我們先把飯吃了,好不好。quot
nt你沒有看見我的心情不緊麼好嗎?quot獎獎坐在餐桌上,二哈搖着尾巴在舔他的腳丫子,獎獎皺着小眉頭,奶聲奶氣quot校爺,你在幹醒麼!叫你不要舔!你緊麼還在舔!男銀(人)的腳腳不可以随便舔。你機道不機道!quot
這是把氣撒在了二哈身上。
這頓年夜飯,整個别墅就隻有獎獎和傭人。
原來的計劃是,陸薄川下午的時候,會過來接獎獎,然後一起去陸家老宅,和陸卓明一起吃一頓團圓飯,以往的時候都是這樣,但是到頭來,獎獎左等不到。右等不到,最後張姨無奈,隻能先煮點東西給獎獎吃。
nt小少爺,爸爸可能要晚點才能過來,我們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好不好?quot
nt我的肚肚又不大,七了飯飯等會還緊麼七得進去!quot獎獎覺得張姨真是一點也不貼心,一點也不懂他的心quot你不要吵我。我在跟姐姐系頻!quot
張姨隻得又等了等,等到了晚上七八點,不得已,隻好打了電話給陸薄川。
nt喂?quot
nt少爺,小少爺他不肯吃飯,說還在等着您。quot
陸薄川擰了擰眉,宋绾剛剛已經睡着了,房間裡沒有開燈,他走出病房quot你讓他先吃飯,我這邊有事回不去,或者把他送到大哥那裡去。quot
nt小少爺恐怕要生氣了。quot若是平時,張姨根本不敢說這個話,但她實在是心疼等了一天的獎獎,張姨手心裡全是汗,小心翼翼的道quot一直在等着,他給绾绾小姐發消息,绾绾小姐也沒回複,小家夥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心裡還是傷心得不行。quot
nt你告訴他,如果不好好吃飯,以後也别想見到姐姐了!quot陸薄川實在是沒心情應付獎獎的這點倔強的小脾氣,直接威脅quot讓他去大哥那裡睡一夜。quot
陸薄川的聲音太冷。
nt是,我知道了。quot
張姨打電話的時候,獎獎就在旁邊,一看到張姨失望的臉,他握住手機的小拳頭就狠狠的攥了起來。
nt小少爺,要不然我們先去大伯家。好不好?quot
nt粑粑呢?quot獎獎眼圈都紅了quot他不系說要陪我去的嗎?quot
nt爸爸他還有事。quot張姨道quot今天回不來。quot
獎獎氣得不行,剛好二哈又在啃他的小腳丫,他彎着腰,要把二哈扒開,一邊扒開一邊還有吼quot我跟你說過多小(少次了,不能舔腳腳!你緊麼介麼不聽話!quot
獎獎還小,之前為了能給他喂飯,張姨就把他抱上了兒童座椅上,那座椅比獎獎還高。獎獎這一彎腰,吓得張姨臉都白了。
nt小少爺,小心!quot
張姨趕緊抱住獎獎。
獎獎從桌椅上下來,拉着二哈就要往樓上走。
nt小少爺!我們先去大伯家裡,好不好?quot
nt我不要去!quot獎獎眼圈裡紅紅的全是眼淚,他緊緊抿着小嘴唇,轉頭朝着二哈道quot校爺,我們向(上)樓去!quot
二哈搖着尾巴,委屈巴巴的看着他。
獎獎使勁拖着它,硬是崴着肉墩墩的小屁股,抱着二哈的脖子,艱難的将二哈拖上了樓,quot碰!quot的一聲,把自己和二哈關在了房子裡,不肯出來。
nt小少爺,你這是在幹什麼呀?quot
然而房間裡的獎獎卻一點聲音也不出。
張姨沒有辦法,又隻好心驚膽戰的将電話打給了陸薄川。
陸薄川接到張姨這通電話的時候。臉上覆着寒冰,他冷聲的道quot讓他呆在房子裡!quot
宋绾其實一點也沒有睡着,她在病房裡,聽着陸薄川進來又出去,睜着眼看着漆黑的房間。
然後她又閉上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這一天精神太過疲憊,她竟然就這樣緊繃着神經,沉沉的睡了過去。
睡得極其的不安穩,夢魇裡一會兒是她被催眠的畫面。
nt绾绾。你還不知道吧?爸爸已經死了,陸家倒了,璟言在找爸爸的路上,被大貨車碾壓,你害死了這麼多人,你和薄川之間,再也沒有回到過去的可能,薄川不會原諒你的。quot
他說話的時候,明明很溫和,宋绾卻覺得他像是張開獠牙的怪獸,想要将她拉入無邊的深淵。
一會兒是她載着陸宏業去郊區别墅的畫面,四周迅速倒退的景物,她憤怒的将油門踩到底。
她不斷的朝着那個開着車的自己說quot宋绾!停下來!不要去!quot
可是車卻以一種讓人窒息的速度,開得更快。
一會兒又是她去陸氏總部大樓偷文件的畫面。
她夢見自己踏入陸宏業的獨立樓層的辦公室,朝着秘書虛與委蛇的道quot對不起,打擾你工作了,我來這裡等陸總,他讓我在他辦公室等他。quot
nt你去忙吧。沒關系的,我要是需要什麼,會自己拿的。quot
明明那時候秘書對着她的态度溫和有禮,可她卻像是看到了她睜着一雙可怖的眼,朝着她道quot宋绾,你把陸總害死了,他的屍體發現的時候都臭了,你現在甘心了嗎?quot
宋绾猛地從夢中驚醒,大口大口的喘着氣。隻覺得心驚肉跳。
她再也不敢閉眼睛。
半夜的時候,宋绾睡在床上,她聽到陸薄川在給陸卓明打電話。
nt大哥。quot
nt她可能狀态不怎麼好,說話有些胡言亂語。quot
nt我知道,我會看着她。quot
nt你和嫂子先睡吧,绾绾的精神狀态可能出了點問題,今天才會不管不顧的去找你們。quot
nt嗯,我知道。quot
宋绾在黑暗中,眼神空洞得厲害。
陸薄川打完電話,沒有開燈,他轉過身,在黑暗中,刀鋒的雙眸盯着宋绾的背影。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有亮,陸薄川回了一趟家,
宋绾從病床上下來,她的低燒一直沒有退,陸薄川前腳剛走,她後腳就穿了外套,拿着手機出了醫院住院部的大樓。
宋绾直接打了一輛車,将車開往了季家别墅。
現在已經是大年初二,不管是誰家,應該都不空閑。
宋绾知道自己不應該去找季慎年。
當年的事情,季慎年絕對不會幹淨,但是她已經無路可走。
陸卓明不肯承認,陸薄川不信她。
她被鋪天蓋地的絕望和痛苦籠罩,沒有出路,她覺得自己果真像陸薄川說的那樣,精神已經出了問題,她甚至開始有些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她所有關于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全部都好像是做的一場大夢。
那真的是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嗎?
宋绾急需要找一些蛛絲馬迹,來讓自己清醒,來肯定自己荒唐的回憶。
宋绾給季慎年打電話的時候,季慎年正在二伯家,二伯剛好昨天過生日,這一夜都沒怎麼消停。直到這會兒才漸漸散了席,他看到電話号碼後一愣,這是自從四年前,宋绾質問他的身世,和指責他利用她偷文件後,第一次聯系他。
季慎年看着一屋子的觥籌交錯,他身邊還坐着隋甯。
季慎年慌忙站起身,走到一個偏僻的位置quot绾绾?quot
nt季慎年。quot
宋绾的聲音顯得有些不真切,讓季慎年皺了皺眉。他湛黑涼薄的雙眸微微眯了眯quot绾绾,你怎麼了?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給我打打電話,過去的時候,你連接我的電話都不肯。quot
空氣中寒風刺骨,宋绾出來的時候隻穿了外套,裡面是一身的病号服,她的嘴唇帶着病态的蒼白,她道quot我在季家别墅,你出來。quot
nt你等等我!quot季慎年慌亂的拿了一件衣服。一邊拿着手機一邊匆忙往門外走quot我現在不在季家别墅,在二伯家,我馬上過來!quot
季慎年人還沒到門口,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隋甯。
隋甯穿着一身貴氣優雅的衣着,畫着精緻的紅妝,看着季慎年quot是宋绾?quot
nt隋甯,我記得我說過,不要試圖幹涉我的事情,把握好你的分寸!quot
隋甯臉色白了白。
nt她主動給你打電話了?還是她的愛和愧疚終于被陸薄川消耗得沒有了?quot
季慎年涼薄的眼神直直盯着隋甯,顯得又冷又陰寒quot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你隻要按照合約上的内容,做好你的本分就行!quot
隋甯眼睫顫了顫。
季慎年卻越過她,直接在院子裡取了車,将車開出了别墅。
季慎年到達季家别墅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寒風中的宋绾。
他拉開車門,邁着長腿來到宋绾面前quot這麼早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嗎?quot
然而下一刻,待他看清宋绾的臉色時,卻是狠狠一愣,眸光瞬間沉下來,語氣裡都是止不住的寒意和怒意,他一字一字的道quot他打你了?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