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這些的時候,就像是面前擺着一篇完整的文稿,輕松得就像照着它讀出來。
但他所說的每個字都像是石錘一樣擊打在羅智心口,一下接一下,緊鑼密鼓,使人幾度想要反駁與抗掙,都無一例外告敗。到最後看到那個平日言行無狀張揚跋扈的小閻王此刻卻坐在面前,平靜從容,他到底被激怒了,使出渾身力氣,他忿然站起來:“我不知你在說什麼!”
韓陌反而挑眉:“羅大人定力怎麼這麼差?方才還想要激怒我,如今反被我激怒,就頂不住了。還是說,你自己也知道,今日鐵證如山,你就是再不認,這條命還能不能留着,已由不得你了?”
羅智說不上話來。
燈光下他的身影看起來有點句偻,雙腿也在微微打顫,先前在公堂裡站得太久,又被所有的人指證圍攻,他早已經沒有力氣保持往日的傲氣了。
他索性坐了下來,而後沉默地看着地下。
韓陌前傾身子,說道:“羅大人從傍晚到公堂,至眼下少說也有三個時辰了。你的糾纏和拒不招認,無非是在拖延時間,給你背後的人想辦法營救。可是這麼久了他們還沒來,你真的覺得他們靠得住嗎?”
羅智看了他一眼,兩眼灰白。
韓陌靠回椅背,再道:“袁清是你殺的。”
羅智咽了咽唾沫。
“你跟他媳婦兒何氏通奸,确有其事,但你是為了某種目的這麼幹的。你的目的不是何氏,而是袁清。”
羅智啞聲:“何以見得?”
“自袁清死後,何氏回了娘家。我雖然從東林衛出來了,但我還是調查了她很久。這就是個蠢婦人,蠢到你連利用她在袁清身上打點主意的本事都沒有。而袁清是東林衛的百戶,辦過很多桉子,知道很多秘密,你與他之間,一定有着一些别的勾結。”
“那你覺得是什麼勾結?”羅智雙目如鈎。
“這就需要羅大人來說了,”韓陌慢條斯理道,“畢竟眼下想活命的人是羅大人呢。”
羅智心思被看破,眼中又添了絲恨意。但這恨意是沖着誰的,眼下卻不甚明确了。
“難道你想說,我若講了,便還能從這漩渦裡全身而退?”
“不能。”韓陌搖頭。
“那你這豈不是廢話?!”
羅智有點惱羞成怒。
但明眼人也已經能輕易看出他的浮躁和不安。
韓陌說:“打從你進了這桉子起,就不可能全身而退,這是你自己都心知肚明之事。不過,咱們頭上到底還有個皇上,你怎麼死,什麼下場,皆由皇上一人定奪。羅大人也算聰明人了,你若不把袁清的死交代清楚,那麼就憑當下你所犯下的罪行,皇上已經有理由将你羅家抄家滅族!”
“袁清怎麼死的,你們不是已經查過了嗎?他就是醉酒溺水而死!”
“那他留下的銅箱呢?去哪兒了?”
“我不知道有什麼銅箱!”
羅智别開了臉。
韓陌盯着他後背,也不說話。随後羅智自己頂不住,轉過了身來。
隔着燈火,一個澹定沉靜,一個渾身被不安包裹。
“你說的那個銅箱,我隻是聽說過。”一會兒,燈火那頭的羅智幾經咬牙,到底開腔了。“我所見過的銅箱,也是當初你們手上的那隻,确切地說,那還是我從你們手上得見的,我自己并沒有在别處見過。後來我也問過何氏,何氏也完全不知道有那麼個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