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卿放下粥碗，若有所思的垂下頭，既然沒人偷燒東西，那就說明給她下降頭的人不在宋府。

　　沉思過後，她擡眼問綠兒：“什麼叫破天荒打了瓶女兒紅？”

　　綠兒無心用膳，低頭收拾她用過的碗筷：“那女兒紅是小姐母親嫁過來時從江南帶來的，十分珍貴，老爺平常都舍不得喝，隻有遇到天大的喜事才會打開喝一點，上一回拿出來還是三少爺出生時候的事兒。”

　　宋北卿微怔，面具後發出一聲冷哂，像是抓到了什麼蛛絲馬迹，眼中浮現泛着寒意的淡笑。

　　宋雲生出生是喜事，她命不久矣也是喜事。

　　宋丞相一直不待見原主這個女兒，她回府鬧了一通把姚氏送入大牢，宋丞相更是對她恨之入骨，聽了她讓阿落放出的假消息，這就按耐不住開始慶祝了。

　　看來失憶是假，狐狸終于露出尾巴了。

　　想了片刻，她摘下臉上面具，讓綠兒拿一頂帷帽來。

　　綠兒愣愣盯着她皎若明月的面龐，半晌才應了一聲，進屋拿了帷帽出來：“小姐要做什麼？”

　　宋北卿朝她笑了下，眉眼璀璨生輝：“我要在宋家人面前演場戲，一會兒你配合我。”

　　綠兒懵懂點頭，越發覺得小姐高深莫測，是她遠不可及的。

　　聽聞宋雲婉和宋雲生兩人回府了，宋北卿戴上帷帽去了老夫人的憫生居，果不其然，宋家幾口人都聚在這裡用膳。

　　一桌的山珍海味美酒飄香，歡聲笑語不間斷，一副阖家合樂之景。

　　宋北卿帶着綠兒踏進去，嬉笑聲立刻停了，她像是不速之客攪了這幅和諧場面，一個個都停下手上動作看她。

　　老夫人第一個冷臉，心裡暗罵一句晦氣：“你來幹什麼？”

　　宋北卿咳了兩聲，裝作病弱模樣福了福身：“聽說大家都在這裡用膳，我便過來瞧瞧，想着以後也沒什麼機會能和父親祖母團聚了。”

　　“瞧便瞧，姐姐戴的這是什麼啊？這麼怕見人嗎？”宋雲婉軟軟接話。

　　她頭戴珠钗身穿粉衣，臉上的疤痕在脂粉掩蓋下也不那麼明顯了，聽說宋北卿活不久也不怕她了，滿眼的幸災樂禍。

　　宋北卿斜看她一眼，咳得更重：“我已經好幾日吃不下東西了，瘦的戴不住面具，隻能用這個遮面，你們要是不怕被我如今的面容吓着，我就拿了這東西。”

　　她作勢要掀開帷帽，老夫人連忙制止，想着她被毀了臉，如今病入膏肓肯定是極枯瘦吓人的，緩了口氣道：“既然來了就坐下吧，也不差你一口吃的。”

　　聽口氣像是打發要飯的，宋北卿也不惱，道了謝移至桌旁，她每走一步都要綠兒攙扶，顫顫巍巍好像随時都要倒下去。

　　看她這副模樣，衆人更加确信她快要死了的消息是事實，老夫人連忙給宋雲婉使眼色。

　　宋雲婉雖不情願，還是拉着她坐到自己身邊，乖巧給她夾菜。

　　老夫人有意讓宋雲婉從她口中套出嫁妝在哪，順便讓她向陸君珩說說好話，等她死了把宋雲婉接回王府續弦。

　　宋北卿當然知道她們的心思，不動聲色與宋雲婉客套周旋，眸光始終觀察宋丞相。

　　“北卿啊，你也别怪祖母不待見你，你娘死的早，你從小就缺乏管教，有些時候實在上不得台面，丢光了我們宋家的臉，不過一家人哪有隔夜仇，你既然活不久了，有些好處也不能讓外人撈着是不是？”老夫人目光灼灼看着她，已經點的夠明顯。

　　後者歎了口氣，偏不上道：“我若是有好處，肯定先緊着自家人，隻可惜我的全部身家都用來治病了，王爺也因為這個和我疏遠，我現在孜然一身，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爹爹。”

　　她低頭抹淚，幽幽看向宋丞相：“爹爹的記憶一直不恢複，我怕還有其他的病症，一直在翻看醫書……咳咳！”

　　她又是一陣劇烈咳嗽，忙用手捂住唇，指縫間竟有皿絲溢出。

　　綠兒撲通一聲跪下：“老爺，大夫說小姐沒有幾日可活了，應該卧床休息，她卻沒日沒夜翻看醫書尋找治療老爺的法子，導緻病情加重……在場坐的都是自家人，您若是有什麼隐情一定要說出來，不然父女無法相認，小姐到了黃泉也不會瞑目的。”

　　一直沒發話的宋丞相臉上帶着糾結和躊躇，也存了一絲不忍。

　　就在他猶豫要不要開口的時候，桌子被人重重拍了下，茶水撒了一片。

　　“我爹現在開口，你家小姐好立刻向宸王彙報是不是？到時你們爽了，我爹又要招殺身之禍，搞得全家都不得安生。”宋雲生雙腿擱在桌上，冷嘲開口。

　　宋丞相聽了這話立馬收了臉上所有神色，起身向老夫人淡淡拱手：“母親，孩兒吃飽了，先行離開。”

　　桌上氣氛變得尴尬，宋北卿微微側首看了宋雲生一眼，即便隔着面紗，依舊能讓人感受到她眸子裡刺骨又寒涼的冷意，仿佛讓人墜入無底深淵。

　　宋雲生打了個冷戰，還是不怕死道：“我看你就是裝病，肚子裡保不準憋了什麼壞水，等着看我們宋家笑話。”他的直覺一向很準。

　　宋北卿将帷帽掀開一角，露出沾着鮮紅皿漬的唇：“我都已經這樣了，三弟的話還真是讓人寒心。”

　　“就算是真的，你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嗎？因為你天生就是個禍害，克爹克娘克親人，現在終于輪到自己了，你若是不死，早晚會将所有和你有關的人都克死！”

　　宋北卿腦中忽然閃過蘇家人被斬首的畫面，那些死不瞑目滾落在地上的腦袋，皿流成河的冤屈，是她夜夜揮之不去的夢魇。

　　如果可以，她本想好好對待原主的家人，心裡也算有些慰藉，可是這一家人實在讓她太失望了。

　　她眉眼冷漠，聲音染了淡薄笑意：“我若是有這個本事，肯定第一個克死你。”

　　宋雲生拍桌而起，惱怒向她走去：“你不想活我可以早點送你上路。”

　　宋北卿起身輕松躲過他揮來的拳頭，他一個撲空重重摔在地上，順帶撞翻了桌子，碗碟稀裡嘩啦碎了一地，滿桌佳肴也成了狼藉。

　　宋雲婉驚道：“你不是快死了嗎？怎麼還能躲開？”

　　宋北卿冷斜她一眼：“我是病重，不是殘廢。”

　　留下這一句，她在綠兒的攙扶下緩緩離去，完全不管身後氣急敗壞的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