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一場有預謀的夢
少年思索片刻,問:“若是平叛有功,能得到獎賞嗎?”
“能。”
少年點頭,奉長公主的命令領了兵馬去平叛。
儲君登基前夕,朝政大權基本都已掌握在手裡,他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領軍平叛,自然會引來諸多權貴世家的不滿――因為領軍平叛對于武将世家的子弟們來說,同樣是一個積攢軍功和曆練的機會。
原本應該屬于世家子弟的機會,生生被這個人人看不起的少年搶了去,一時之間朝臣們紛紛上書,請求長公主殿下收回成命。
但最終并沒能如願。
那時的少年其實不知道,長公主頂着多大的阻力壓下了所有朝臣的不滿,隻為給他一個立軍功的機會。
曆經四個多月,于六月烈日炎炎之下,少年帶着第一批屬于他麾下的忠誠将士,攜捷報和一身榮光凱旋歸來。
那日陽光格外燦爛,曬得人頭昏眼花。
少年坐在高頭大馬上,一眼就望見城樓上那個迎風而立的身影,似乎漫天的光芒都黯然失色,他的眼裡隻有那個被思念折磨了四個多月的倩影,再看不到其他。
少女溫柔含笑的容顔,是他刻入骨皿裡永世無法磨滅的朱砂。
自馬背上一躍而起,他在衆人驚怒的目光下躍上高高的城樓,屈膝而跪,朝他最愛的公主行禮,沒有一絲不甘和委屈,心悅誠服地獻上自己的忠誠。
衆目睽睽之下,他執起她纖白的手放在唇邊親吻:“公主答應給我獎賞,那麼可以容我自己提一個要求嗎?”
出征平叛四個多月,少年容貌依然精緻俊美,五官輪廓卻明顯硬朗了一些,眉眼間多了幾分之前沒有過的冷峻剛直。
長公主殿下對他素來是包容的,聞言幾乎沒有猶豫就點了頭:“你想提什麼要求?”
少年卻遲疑了片刻,心底千言萬語,一條又一條越了分寸的請求堵在喉嚨裡,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心裡清楚,就算公主答應了他,以他的身份也不能提出太過分的要求,否則就是自不量力,也會陷她于兩難。
長公主看出了他的猶疑,淡笑着說道:“有什麼想法,但說無妨。”
“登基之後,能不能……先不要選皇夫入宮?”他低着頭,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些,“就隻是暫時……”
到底沒敢太過得寸進尺,一句“暫時”已經用盡了他目前最大限度的勇氣。
長公主沉默了一會兒,輕輕點頭:“好,我答應你。”
少年聞言,眼底驟然迸射出喜悅的光:“真的?”
長公主點頭,聲音沉靜溫和:“真的。”
事實上,按照東陵曆朝慣例,每一任皇帝即位之後,次月就會舉辦新帝登基之後的第一次選秀。長公主的登基大典在九月,而就在這兩天,關于選皇夫的折子和人選已經陸陸續續呈上了禦案。
長公主府書房的案上,也有了幾位近乎于内定的皇夫名單。
但這一切,都将因少年的請求而被擱置。
但長公主覺得這沒什麼。
懷瑾立了戰功本就應該給予獎賞,何況為了他眼底的那一點喜悅,她覺得值得。
接下來的情況似乎沒什麼變化,立了戰功之後的少年依然跟在公主殿下身邊形影不離,縱然皇上和大臣們都說這不合适,權貴子弟們也覺得不合規矩,可容懷瑾從來不理會外面的言語,慣常的我行我素。
然而有些東西到底不一樣了。
曆經四個多月的分别,刻骨的思念讓少年完全明白了自己對長公主的情愫,曾經的桀骜不馴,曾經的叛逆棱角,于這次凱旋之後徹底化為烏有,他在長公主面前的态度變得平和柔順,小心翼翼地守護着自己心底最重要的人。
長公主也不掩飾自己對這個少年的在意。
可帝王的感情從不是兒戲,而是事關江山社稷,是君權與臣權的結盟。
所以少年時期的感情就算如何純粹,坐上了那個位置,很多事情也會身不由己。他隻能在暫時有限的範圍之内,盡可能地守護着自己的感情,不讓任何人輕易踐踏。
九月份登基大典,女皇陛下正式入主大正宮,少年成了他身邊最忠誠的影子,也是最特殊的存在。
沒有淨身,卻可以随時随地進出女皇陛下的寝殿,貼身伺候女皇陛下的起居,早上随女皇陛下上朝,下朝之後跟女皇陛下一起去禦書房議事。
他成了宮廷第一高手,禦前行走第一将軍,也是女皇陛下手裡最鋒利的一柄寶劍。
滿朝文武都知道他是女皇陛下的“家臣”,是女皇陛下最在意的人,女皇重視他勝過任何一個權貴子弟,明明暗裡太多隐含敵意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可他的眼裡,隻有女皇。
……
這一夜的夢很長,南曦卻并沒有被半夜被驚醒。
夢裡的畫面像是一條緩緩流淌的小河,将少年從十四歲帶到了十六歲,從當初那個桀骜的狼崽子脫胎換骨成了少年将軍。
畫面的轉換清晰自然,沒有絲毫突兀,一切看起來都那麼美好,甚至連權貴世家子弟們的敵意在夢中都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朦胧柔和,不甚清晰。
南曦醒來之後并未睜開眼,而是放空了腦子靜靜地躺在床上,約莫一炷香時間過去,她才開始試着去回想夢境中出現的所有關鍵點,并把這一場像是“有預謀的夢”跟昨天下午容毓講述的靜華女皇的故事串在了一起,然後靜靜地陷入了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