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村長的幫助之下,田先生總算沒再在八仙面前表露出他不懂規矩的一面。拿到了白鞋、白毛巾、香煙之後,八仙們對他的看法也稍微有了些改觀。
其實八仙們未必是在乎鞋好不好,煙好不好,利是夠不夠多,他們在意的實際上是主家對他們的尊重。
既然田先生已經給了該給的表示,他們也就不再多說什麼。
田正陽的屍體現在還躺在胡其富家裡頭,田先生帶來的棺材也同樣放在那裡。吃飽喝足,又多聊了一會兒,我看看時間差不多了,這才吩咐啟程。
等來到胡其富家門口的時候,我又遇上了劉幹部他們三人。他們對于我們來擡屍體表現得比較配合,顯然,田先生已經跟他們講好了。
其實我能夠明白,案子拖了這麼久,劉幹部他們三個也是挺膩歪的。什麼都查不出來不說,還非得在這裡耗着。他們治安股人本來就少,事情又多,最近是被這案子搞得焦頭爛額了。
而且,就這樣的情況下,越是繼續查下去,村裡面恐慌的情緒就越是會不停地積累。他們三個頂着的壓力,其實也挺大的。
蔣毅峰看到那棺材的同一時間就皺起了眉頭,他左右看了看,看了眼李村長,又看了眼田先生,再在八仙身上都看了一圈,才把目光轉回到了我的身上,他對我輕聲說道:“這棺材我怎麼看着這麼舊啊?”
我聽過他這麼一說,也不禁仔細了起來,走到那棺材旁邊,繞着棺材轉了一圈,仔細的看了又看。我這才發現,這口棺材遠遠地看上去倒是沒什麼,但仔細一看,就能看出來是舊的。
這麼一來,我心裡不禁犯了嘀咕。
其實我原本以為,他會出高價買一口沒有用過的棺材來,假作是為田正陽準備的。但我怎麼都沒有想到,他竟然敢把人家用過的棺材給我弄過來!
我站在棺材邊上看着的時間久了,田先生興許是等得不耐煩,所以又走了過來,對着我問道:“怎麼了?小棺爺,是又有什麼不對了嗎?”
他的語氣沒有之前那麼儒雅了,看得出,他是真的很不耐煩。
但我這個時候可沒有照顧他情緒的心思了,見他過來問我,我就指着棺材,反問了回去,“這棺材是哪兒來的?”
田先生看我指着棺材,臉上露出那麼一瞬間的慌張來。我看到了,就知道,大概實情已經被我不幸猜中了。
但毫不意外的是,他緊接着,就矢口否認了自己真實的想法。他對我說道:“哪兒來的?這重要嗎?”
“當然重要!”我強調道,“昨天我可是跟你講過的,每一口棺材都有靈性。強占别人的棺材是造孽,把自己的棺材借給别人用更是一定會倒黴。如果你這棺材來曆不明,我是不可能擡的。”
我這話絲毫沒有顧忌的說出口,田先生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但這裡是鄉下,我可不怕他。說破了大天,也是我有道理。
再說了,我剛剛的話可不僅僅是他聽到了,周圍的八仙和那位李村長,甚至包括劉幹部三人也都聽到了。就這麼一句話的工夫,其他人還沒怎麼樣,但擡棺的八仙卻已經把目光轉向了田先生,各個眼神不善。大有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不幫他家擡棺了的意思。
我眼看着田先生一副馬上就要發火的樣子,卻隻是冷眼旁觀,也不勸他。過了好一會兒,到底還是他先服了軟。
他長長的歎出一口氣,對我說道:“小棺爺,你何苦一定要跟我過不去?擡了這一趟,我給的利是不會少的!”
“我不是跟你要利是。”我看着田先生的眼睛,鄭重地說道,“我是擡棺匠,我除了要對得起像你這樣的雇主之外,我還得對自己的性命負責,我還得對我身後的八仙負責。我不可能為了你一家,就壞了規矩,連累了這麼多家。所以,田先生,你也不必多說了。你要是實在是說不出這棺材的來路,那這件事情就此作罷。我能力低,擡不了這棺材,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我說出這話的目的也不是想要吓唬誰的,但心中其實已經是打定了要走的主意。田先生大概也是看出了我的意思,因此,這一次,他并沒有猶豫地太久。
“好吧,既然你一定要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好了。”田先生對我解釋道,“這的确是一口舊棺材,但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樣!這口棺材打造好已經有幾十年的時間了,原本是要用的。但它的主人早在幾年前就突然失蹤,到現在都沒有人找到,連是死是活都不清楚。所以,這口棺材也就暫時沒了用處。這次我急着用,才有人跟我推薦了這口棺材,我就買了下來。雖然是救了些,但絕沒有躺過其他人的。而且,轉手賣給我,也是他們家人心甘情願!”
我聽了田先生給我的解釋,不禁嗤笑一聲道:“你以為我會信嗎?”
田先生卻一副豁出去了的樣子,對我說道:“不管小棺爺你是信還是不信,反正這就是事實!這口棺材是我買的,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我說小棺爺,你能不能不要磨蹭了?眼看着時間就要過了啊!今天一定要把這口棺材擡到地方去火化掉的。”
“九嬌,要不算了吧?”蔣毅峰對我說道。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是說讓我向田先生低頭,幫忙擡棺。而恰恰相反的是,他在勸我不要管田家的閑事。
我猶豫了一下,最終卻還是對着田先生點了頭,“田先生,我答應幫你兒子擡棺,既然你已經給出我理由了,那麼,我現在就是沒有理由可以拒絕你了。不過,剛剛的話,我希望你能多考慮一下,如果你騙我,倒黴的會是你自己。”
我說完就不再跟他糾纏,走向田正陽還躺在那裡的屍體。
用捆屍繩将他綁好,在蔣毅峰的幫助之下,想着法子要将他背到背上去。
可捆屍繩上肩,我一用力,緊接着,就感覺到了一股大力将我往後扯過去。我一下子沒有站穩,心裡也沒有多少的準備,險些被這大力給扯倒了。
蔣毅峰連忙扶住我,問道:“怎麼回事兒?”
我搖搖頭,回過身來,心緒複雜的看向田正陽的屍體。我知道,他應該是有些不甘心。
我讓蔣毅峰幫我拿了早就準備好的香來,點上三柱,對着田正陽的屍體拜了又拜,随後用最多隻有蔣毅峰能聽清的聲音對他說道:“田兄弟,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已經不屬于陽間了,不應該在此多做停留。我保證,我會安安穩穩的給你安葬。你還是不要再倔強了,早點去投胎轉世,也好早日忘了今生的痛苦,去享享來生之福啊!”
屍體毫無動靜,就好像我這一番話是對着空氣自言自語一般。但我知道,像是田正陽這種不肯配合的,就是心中不甘心,不願意去投胎轉世,一定要給他把事情講清楚。否則,如果強行入殓,對任何人來說,都絕不是一件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