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的玻璃塔就如同她的主人,像是一把雪白剔亮的劍,塔身狹長,直聳入雲,以一種絕對高傲的姿态向天空那顆炙陽宣戰。
尖銳的塔頂刺穿的陽光,将光芒分散給了四周八棟玻璃屋,而八棟玻璃屋也宛如衆星拱月般,不分晝夜,以最尊崇的角度編織那些賞賜而下的光芒,再将璀璨柔和的光紗歸還給位于中心的女神之塔。
所以這就是蕾蘋絲此時眼前所見的,尖聳入雲的高塔,大片金紗似的陽光披散在它身上,柔和包裹着剛硬,地上的影子也裁剪地恰到好處。
蕾蘋絲望着那影子,尖銳的塔頂和細長的塔身,彷佛頭盔女神高瘦挺拔的身軀,她想到了那位美麗淡漠的女精靈。
“别傻站着了!”費伊轉頭催促,蕾蘋絲才回神,暗自對自己每一次面對玻璃塔的癡傻無奈搖頭。
一進塔内,蕾蘋絲就被中心那座不斷往上延伸的透明螺旋梯更吸引住了,她像個剛出遠門的孩子,忍不住墊着腳尖,死命擡着脖子,想看那似冰玉無暇的天之樓梯的頂端通往哪去。
“我們不往上,要往下。”費伊直接拉着她的手臂,兩人往塔樓的地下走去。
地下不會很暗,事實上就和地上一樣明亮,似乎是一部分的陽光被玻璃塔的外牆吸收後,經由某種魔力導路,将陽光傳送至玻璃塔内部的上下樓層,所以才讓每層樓都如同外頭明亮溫暖,其實就是一個大型溫室的概念。
費伊轉頭向蕾蘋絲解釋:“沒有老師帶的話,一般人士進去都會迷失在旋梯之中,永遠都找不到停下的地方。”
蕾蘋絲聽了也乖乖收回目光,小心跟上。
“妳對拟化種有什麼想法?”走到一半,費伊突然問。
蕾蘋絲一愣,她想到撒嬌的蜂藤和乖巧的刺鼠,便高興肯定道:“是一種非常奇特美妙的生物。”
“妳是這麼覺得?”費伊往後給了她古怪的一眼。
“恩…..是的!”蕾蘋絲點點頭。
“奇特美妙嗎?在我看來他們卻活得相當辛苦呢。”
“咦?”
費伊歎氣道:“植物有植物的種植方法,動物有動物的培育方法。至于拟化種……我們目前都是從外面進口居多,還沒成功在學校内培育,他們需要的不隻是陽光和水而已…….”
她這麼說着,樓梯終于走到最底。
當身體終于得以擺脫下樓的颠簸,立在堅硬平穩的地面時,蕾蘋絲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竟隐約感覺到空氣中透露着一種茵綠鮮活的生機,她不禁往前面看去。
他們到達的樓層雖位在地下,卻依然明亮亦如外頭的花園。
稀稀疏疏的草皮從腳底下延伸至裡面,越來越大片,鮮綠的草皮覆蓋了整層樓的地闆,費伊帶着蕾蘋絲踏上石闆鋪成的小路。
“拟化種可以是很危險、不穩定的,所以我們對這邊的管制很嚴格。”
蕾蘋絲她們走在正中間的小路,而四周用玻璃牆隔了不下數十間空間,也因此可以從玻璃窗直接觀察裡頭養着的生物,令人贊歎。
有的空間就像外頭的花園,綠意盎然、草皮蔓延,幾隻長着鮮綠苔毛的兔子從底下鑽出,伸長毛茸茸的綠耳朵,黑豆小眼半瞇着,似乎在享受陽光的照射,不仔細看還以為是隆起的小土堆。
還有的空間鋪滿了黃沙和石堆,幾隻紫紅色的蠍子不時從底下竄出。它們尾巴應該長着螫刺的地方卻詭異地開着一朵嬌豔的玫瑰,有的花苞閉合,有的鮮花大開。
一隻尾端開着豔紅玫瑰的蠍子鑽出,蕾蘋絲這才發現玫瑰花的中心長着尖刺,而不是花蕊。
一路上蕾蘋絲都看得目不暇給,她特别好奇其中一個空間内,那座占據大半空間的池塘裡裝了什麼生物。
蕾蘋絲好學的目光讓費伊深感滿意,也不忘替她講解道:“那是綠苔兔,很溫馴,平常都在曬陽光所以很少動,它身上的苔毛有儲水功能,隻要有它在的花園就不怕缺水;而那些是玫瑰蠍,從亞卓林沙漠進口,尾巴上的玫瑰有劇毒,用來誘敵,但如果經由妥善處理,就是很好的補皿養顔藥材。”
她也看了一眼那平靜無波的池塘,上頭隻飄浮着幾張荷葉,費伊不禁存疑道:“住在池塘裡的是水蛙妖,它的手指能長出荷葉和荷花,平時就靠荷葉呼吸,今天難得那麼安靜,怕是要準備開花了….”
蕾蘋絲還在綠苔兔隔壁的一間小木屑房看到那些刺鼠,她不由得停下來觀賞。
“對了,教授,之前那隻刺鼠呢?”蕾蘋絲眼睛發亮,她看着那成堆的刺鼠,除了幾隻開黃花的外,卻始終沒有看到藍花。
“那隻刺藍花的?唉,它已經死了。”
蕾蘋絲一愣,她驚訝地回頭。
費伊有些抱歉道:“這其實是我在課堂上漏說的,刺花球鼠一旦開花,壽命也就終結了。”
“那這些……”蕾蘋絲指着那些跑來跑去的刺黃花球鼠。
“黃花不太一樣,是專門用來繁殖的球鼠,待雄蕊找到雌蕊前,他們還可以活一段時間。”
費伊也湊近檢查它們的狀況,不出意外的話,刺花球鼠就是第一個在校内繁殖的拟化種了。
沒聽見費伊期待的語氣,蕾蘋絲卻心下一沉。
所以蜂藤才會說開黃花對它比較好………它是為了蜂藤,犧牲了自己?
她垂眸思考,所以刺鼠和蜂藤以前真的生活在一起,才會有如此犧牲的舉動?如果可以,她真該再多問母蜂藤幾句。
她忍不住問:“費伊教授,拟化種可以用古精靈語溝通嗎?”
費伊露出驚訝的表情,蕾蘋絲若無其事解釋道:“隻是好奇而已。古精靈語可以幫我們了解植物的心情,而有樹精寄居的植物可以直接溝通,那拟化種呢?它們有一半也是植物吧?”
蕾蘋絲似乎問了一個難題,費伊露出為難的表情:“恩……這個很難說,起碼我在這邊照顧它們,用古精靈語的确可以稍微感應它們的喜怒哀樂,但絕大部分,除非是天生可以說話的拟化種,不然是不太可能溝通起來的。”
她有些苦惱道:“其實…..我有找過美達教授的那隻樹精幫忙,不過那家夥死活不肯,它覺得拟化種很惡心,說是甯願睡在枯木裡也不要寄居在這些家夥身上。從這裡看的話,樹精似乎認為他們是動物,它們通常隻會對動物産生厭惡的反應。”
蕾蘋絲忍不住苦笑,以那隻樹精嫉混皿如仇的個性來說也是正常了。不過…..原來說話的蜂藤是比較特别的阿!隻可惜它算是違禁品,她還不敢明目張膽拿到費伊教授面前。
沒發現蕾蘋絲的異樣,費伊歎了一口氣道:“拟化種最大的症結點就是在問它們到底是動物還是植物,它們又是從哪裡來的?任何生物都有初始,古老的詩歌并沒有提過它們,甚至連葉脈之書也沒有含括拟化種,好像是有一天突然憑空冒出來似的。我覺得我們既然得益于它們生産的藥材,那就一定要破解這個謎團!深入對他們的認識!”
她頓了一下道:“阿,就是這邊。”
費伊指着的玻璃窗與其他的截然不同,這間玻璃房是挑高的,種着幾株高聳的尖樹。費伊這次很反常地掏出鑰匙,打開了門,示意蕾蘋絲一起進來。
裡頭沒什麼危險的生物,灰白色的樹木下栖息着幾隻枯木鸮,費伊說除了求偶時會是嫩綠的葉羽,其他時候它的羽毛都會化成堅硬的皮層,和樹幹枯木融合一體。
“你要找的黃米鳥在上面,其實我覺得稱它叫黃米雀會更精準。”她指着的方向遠在濃綠樹傘之上,蕾蘋絲不禁瞇眼眺望。
費伊歎氣道:“這正是需要妳幫忙的地方了,黃米雀喜歡在高處生活,可是它們的羽毛一天不剪就會亂七八糟,妳有什麼辦法可以幫我把它們引下來嗎?就像那時找刺鼠一樣。”
蕾蘋絲這才明白地上那些黃色稻穗不是布景,事實上不斷有稻屑從上頭飄落,她忍不住打一個大噴嚏。
“恩………”蕾蘋絲苦惱地皺了皺眉,她往身上的白袍摸了摸,竟從口袋裡摸出一塊安眠香,是上次調香課剩下的。
她靈機一動:“用安眠香怎麼樣?隻是讓它暫時睡着。”
費伊拿起來聞了聞,忍不住歎贊道:“這聞起來像我小時候常喝的蜂蜜牛奶。”
不過在點燃安眠香前,費伊和蕾蘋絲抱了一堆幹稻草堆,墊滿整間房,以免小家夥掉下來受傷。
一切就緒後,兩人貼在外頭的玻璃窗觀看,輕煙彌漫中,枯木鸮澄黃的大眼一隻一隻閉上,開始墜入夢鄉。
“我真後悔當初沒有修調香師的課,你知道,其實我是制藥師畢業的。”費伊一臉欣羨看着安眠香造成的效果。
蕾蘋絲正想說什麼,突然裡頭傳來一聲沙沙聲,似乎是有東西從上頭高高掉進稻草堆的聲音。
“戴着口罩進去。”費伊拉住蕾蘋絲,兩人戴上口罩,匆忙入内。
她們很快就明白,最難的不是把鳥引下來,而是如何在一地同樣金黃的稻草海之中,找出一隻嬌小的黃米雀。
“我們應該搬床墊過來。”費伊懊惱地看着滿身的草屑。
再後悔也沒用,兩人隻能模仿拾穗的農婦,不斷在稻草堆中彎腰屈膝,蕾蘋絲頭上也因此紮滿了草屑,她打了好幾個大噴嚏。
正當蕾蘋絲開始懷疑自己對稻草過敏時,她的雙手撥開了又一片稻草,隻見一隻紅撲撲的鳥爪子朝面仰天,蕾蘋絲一個激動,就捉住那隻鳥腳,一下就将它拉了出來。
“我找到了!”
蕾蘋絲低頭一看,有些愣住,鳥爪子下是一團蓬松的稻草團,她撥開草團,這才看見米黃色的小巧鳥喙。
費伊驚喜擡頭,她在稻草海中費力移動。
“做得很好,接下來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