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李琦說路馨小區現場已經由3隊的專業人士接管,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配合”警方的偵查工作,為3隊的人提供場外支援。同時,李琦還透露墓地那邊出現了異動,據說是山谷間早年因開發被填平的小湖泊昨天突然噴發水柱,現在湧出的水已經把墓地的一處低窪地帶淹沒了。所幸那裡因為風水不是很好,墓園設計者并未将其開發為墓地,而是做成休息區和儲物區,此次損失才不至于太大。
蕭笑和李琦被經偵隊負責協助他們的趙勇警官帶到會議室,說是要就案情碰個頭。之前刑警隊的吳警官和陳警官也來了,還有幾個看起來像是高層領導模樣的人也在場。
陳警官看到蕭笑立刻就一臉歉意的迎上來,“蕭笑,你沒事吧。抱歉,那天事情太突然,我身為警察理應身先士卒,你不怪我丢下你對吧。”看到陳警官像隻求主人抱抱的小狗模樣,又想到他雖然讓人感覺有點輕浮,但關鍵時刻能夠勇敢地沖上前承擔起警察的責任,不覺對他生起了一絲好感。
蕭笑剛客氣地對陳警官表示沒關系,就聽見李琦在叫她。此時的李琦正在和會議室裡幾個像領導模樣的人說明情況,來到衆人跟前她才知道李琦和自己居然成了省廳負責協助跨國犯罪調查的公安幹警,這次主要的目标就是調查那位叫任成功的泰國人和他背後的兆遠集團老總王利――王總的。“這是蕭笑,隊裡的實習生。本來以為事情不會太複雜就讓小姑娘出來磨練磨練,沒想到現在事情居然鬧那麼大,我也得聯系上級再增派些人手過來,還希望田隊不要介意。”李琦客氣的解釋。
被叫做田隊的人一臉大方的樣子拍拍李琦的肩膀,“哪裡哪裡,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麼,有什麼需要我們當地警方幫忙的盡管說,涉及國家的對外形象終究是件大事,說什麼我們也不能讓别人以為可以在中國的地盤上撒野,你說是不是。不過……”說到這,田隊皺了皺眉,換上一副我們商量商量的表情對李琦說,“我們這做地方工作的畢竟消息不是很全面……”
李琦不等對方說完趕緊接上話,“哪裡哪裡,我們還得仰仗田隊的多多支持,如果我們這邊了解到什麼情況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隻有我們通力合作,才有可能取得突破進展嘛。”說着他緊緊握着田隊的手搖晃,對方對李琦的話很是受用,同樣握着李琦的手一陣客氣寒暄。
蕭笑是第一次見識到何為打官腔,雖然心裡不住翻滾,表情卻也能保持平靜,想着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學會這樣的應酬手段,哪怕隻學會應付陳警官的手段也好。
人到得差不多之後會議就開始了,蕭笑被李琦安排在會議桌外圍的椅子上,并沒能做到桌邊。坐下前李琦低聲交代她打開手機的錄音功能,蕭笑照做了。陳警官和吳警官作為刑警隊派來協助調查的警員坐在前排的桌邊,不知是不是有意為之,陳警官的位置正好對着蕭笑,整個會議過程中不時對蕭笑投以熱切的目光。而蕭笑全當沒看見,隻專心聽會上的發言。
隻短短的一天時間内,警方收集到的信息并不多,賬目的調查還在進行中,但從目前審問的情況看來,小區的工程似乎是真材實料的,并沒有存在偷工減料的事情。而據其員工說,他們如此規矩的原因竟然是因為該地風水不好,兆遠集團的高層擔心再做虧心事會使項目出事,可沒想到竟然還是出事了。聽說當地子公司的負責人曼可君在調查期間都跟中邪了似的,篩糠一樣抖個不停,還不斷重複聲稱工地有鬼要沖出來了,樓房是被撞壞的,不是質量不好才塌的。
一衆警察當然是嗤之以鼻,包括李琦和陳警官在内。蕭笑當然知道李琦是做做樣子,但當她看到吳警官一臉若有所思的看向李琦時,心裡總感覺吳警官似乎知道些什麼,或者就像電視劇常演的那樣,老警察對神鬼一類的事情總是會比年輕警察多一絲敬畏。不過轉念又想,是不是由于吳警官把什麼都寫在臉上了所以才一直是普通警察?蕭笑記得母親就曾經斥責她把情緒都表現出來有多愚蠢。想起母親,蕭笑沒來由的就是一陣煩躁,動了動身體,索性繼續專心聽會議内容。
接下來的内容沒有什麼新鮮的了,兆遠集團在A市的子公司并沒有多少員工,初步的審查竟是沒有查出任何問題。接下來就是吳警官介紹刑警隊那邊的調查進展,以及與李琦配合的事情,李琦也接着介紹了任成功在泰國的工作性質及其涉嫌人祭祀的事情。最後這一件事倒是讓在場的警察有些意外了,沒想到這年頭還有人敢進行這樣皿腥的儀式。甚至有人還打趣道,“該不會是被當做祭品的冤魂出來鬧事了吧?”說完,那位警察還被旁邊的人給推了一把,似乎在責怪他口無遮攔,然後兩人竟你一下我一下的低聲笑鬧起來。大家對這樣的打鬧習以為常,上位的領導們交代幾句後也就散會了。
蕭笑沒想到她還沒來得及跟李琦走出去就又被陳警官給粘上了,說是要請她吃晚飯。不等蕭笑開口拒絕,李琦就替她把陳警官的邀請應了下來,當然了,他是要跟上的。陳警官看看明顯警銜比自己高的李琦,又看看皺着眉頭怒瞪李琦的蕭笑,自覺腦補了蕭笑期待和自己的約會,卻被不識趣的領導破壞,想要給領導臉色的情節。于是,為避免蕭笑自毀前程,陳警官主動解圍,“李隊肯賞臉我和蕭笑當然不會推辭,相信有您的協助,這起案子不日就能水落石出。要不今天就由李隊說了算,吃什麼随便點,我請。”說完還不忘看向蕭笑,一臉“我表現得怎麼樣,不錯吧”的樣子。
李琦邊在心裡偷笑,邊看着陳警官的一舉一動。看到他最後望向蕭笑時,蕭笑幾乎要暴跳的表情,趕緊用力幹咳兩聲,輕拍蕭笑的肩膀笑着對陳警官說,“我說小陳啊,你可當真要讓我随便點?就不怕我把你幾個月的工資都吃沒了?我們這裡就一位女士。”說着又輕拍蕭笑的肩膀,“不如讓女士選擇吃什麼如何。”
這正是陳警官求之不得的,但表面上還是要客氣兩句,“女士優先是應該的,不過李隊您也不要太擔心會把我吃窮,我工作了幾年,好歹也是有點底子,偶爾吃點珍馐佳肴還是請得起的。”說着又看向蕭笑,似乎是在暗示自己并不是個窮警察。奈何李琦一直把手輕搭在蕭笑的肩膀上,讓她不能動作,否則她早就暴起踹陳警官并大罵,什麼叫“我和蕭笑當然不會推辭”?我什麼時候和你有關系了,你想幹什麼關我什麼事,有沒有錢又關我什麼事!
蕭笑雖然不知道李琦打算幹什麼,但她願意相信李琦的行為是有理由的,姑且忍耐配合,也算是學習。于是在陳警官眼裡,蕭笑就變成了羞澀地低着頭,全程默認自己的幻想和“表态”的好女孩模樣。如果蕭笑知道陳警官此時的想法,隻怕李琦一隻手根本阻止不了她暴走。
最後蕭笑借口人生地不熟,把決定權又交還給了陳警官。幾人很快就在A市一家不算高檔但是名氣不錯的飯館落座,直到席間李琦叫出陳警官的全名,蕭笑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忘了陳警官叫陳希。有點女性化的名字,和他的外形倒是比較搭。但是蕭笑也慢慢從兩人的談話間了解到,陳警官的背景不可小觑,父親是刑警出身如今已經是廳級幹部,不僅能關照陳警官的工作和前途,更是把手裡的很多資源都轉給了陳警官。所以,比起老道的吳警官,這個年輕又有點輕浮的小警察更有結交的意義。
蕭笑又感覺到一絲寒意從心裡升起,明白了李琦是想借陳警官對她有意來搭上對方,利用其在當地的資源好辦事。人情不過互相利用,她想着自己到這裡來的決定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如今她無依無靠,無家可歸,唯一可以“回去”的地方是工作場所。不知道曾聽誰說過“職場無真情”,蕭笑頓時覺得莫大的世界仿佛隻剩下自己一個人,生活也好,未來也好都顯得那麼的無趣。――也許死了也不錯。
“蕭笑!”李琦的一聲叫喊打斷了蕭笑的獨自感傷。她擡起頭一臉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兩個男人,後者則露出了寬容的微笑。李琦忙說道,“看來是我們兩個男人聊的話題太沒意思了,冷落了人家小姑娘。”說罷,他起身拍拍陳警官的肩膀,“我去個洗手間順便抽根煙,你們聊。”又轉過頭對蕭笑說,“冷落了你,抱歉啊,你和陳警官聊聊,都是年輕人,肯定有很多共同話題。”
蕭笑看着眼前殷勤微笑的陳警官,一時無言以對,她還沒完全從自己的傷感中出來,此時更是有種被上級出賣的感覺。接着她和陳警官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李琦曾交給她一份新的身份檔案,她回憶着上面的信息應對陳警官的各種詢問。當後者發現蕭笑是因為某些特長被公安大學特招的時候,眼中竟出現了一絲欣慰,還暗暗松了口氣。雖然蕭笑以上級命令為名并沒有透露自己的特長是什麼,但仍明顯的感覺到陳警官待自己更加熱情和随意了。
蕭笑不明所以,卻也更懶得理睬。當李琦回來時,看到的就是男人殷勤,女人冷漠的尴尬場面。他也不多問,和陳警官寒暄了幾句後就帶着蕭笑起身告辭了。
“你今天怎麼不說話了?”李琦一邊開車一邊看了眼沉默的蕭笑。
蕭笑沒想到李琦會注意到這一點,“沒,沒什麼,隻是不知道該說什麼。”說完轉頭看向窗外,并不打算和李琦繼續話題。
可沒想到李琦竟然把車靠邊停了下來,打開車窗點燃一根煙,一副我們談談的樣子。蕭笑轉頭詢問地看着對方,隻聽李琦說道,“今天是為了工作……”
不等李琦說完,蕭笑就打斷他,“我知道,我并沒有說什麼。”
李琦也轉過頭看向蕭笑,皺着眉頭說,“可你把不滿都寫在了臉上,還在一邊賭氣胡思亂想。”
蕭笑被李琦這麼一說火氣頓時也上來了,“那我應該興高采烈地幫你**陳警官,還是應該謝謝你覺得我有利用價值?”
“你就應該這麼做!”李琦順着蕭笑拔高的音量,用更高的音量回應了蕭笑的話。在那一瞬間,蕭笑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随即似乎又想明白了一般眼神幾經變化,最終黯淡無光,默默低下頭來不再說話。
李琦把煙頭扔出窗外,歎了一口氣又點燃一支煙,“當初我就說了讓你想清楚,你到這裡來是工作,不是過家家更不是串親戚。”平靜的語調像極了長輩的循循教導,“工作就要有工作的模樣。你以為警察都是怎麼獲取信息的?像電視演的那樣西裝革履,靓麗帥氣,在寬敞的辦公室裡摔文件夾,吓唬一下嫌疑人就完了?你知道有多少警察沒日沒夜地潛伏在大街小巷當中當個路人,又有多少警察眼下正出入最肮髒、最危險的地方,把腦袋别在褲腰上拼了命的保護這片繁華和安甯?”
又抽完一根煙,李琦接着歎氣道,“如果人生是一場戲,警察隊伍裡絕對能出一批奧斯卡影帝。”說着他發動了汽車繼續開向13組的大院。“我們這裡不是普通的派出所,從不養沒用的人,你要是覺得不合适就乘早回家去。”這話說得有點決絕,卻也是大實話,13組所處理的事情往往比一般警察要危險複雜得多,如果沒有些裝模作樣的能力和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确實不太适合。
蕭笑感覺自己心裡堵了一塊大石,自己當初的選擇果然太過天真魯莽了,隻想着離開家裡那變态、壓抑的環境,卻沒想過這個世界還有更多更變态更壓抑的地方,人一旦沒有了家庭的依仗,沒有了生活圈子的标簽就什麼也不是。以前雖然不快樂,卻有家人提供的生活費和房子,有以“學生不懂事”為借口撒潑任性的資格,現如今這些都沒有了。她隻剩下自己一個人獨立在成年人的世界裡,品味生活的酸甜苦辣。
蕭笑再一次生起了想死的念頭,可内心深處又有一種不甘,讓她想要擊潰那懦弱隻會逃避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