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自從進了這裡，他過多的沉默，似乎更多的，是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被這狐妖捉弄至死……

　　感情……

　　夫妻恩情……

　　又算得了什麼呢？

　　小萌自嘲一笑。

　　可笑的是自己，到臨死前一刻，還想着，救下他，心裡也還愛着他……

　　風兒吹過，狐妖身上的香氣淡而迷幽，小萌的意識，也無法自控地漸漸迷糊。

　　她似乎聽到了蘇染的回答。

　　那是隻會對她溫柔有加的聲音：“是的，你很美……”

　　眼淚，從小萌的眼角垂落了下來，在她粉頰上結成了細碎透明冰晶。

　　狐妖銀鈴一般地笑聲響了起來。

　　小萌用盡了全身力氣，大喊了一聲：“狐妖！你這個無恥的精怪！他是我的，我的！”

　　她沒有力氣蹦起來，可在怒火的驅使之下，那三枚銅錢，已經飛了起來，隻取那狐妖的後心。

　　狐妖終于回頭！

　　她眉間一點嫣紅，唇紅齒白，長相魅惑衆生，可那一瞬，她的眼底閃過詫異。

　　她沒料到，小萌被刺中了心髒，還能活這麼久，而且，還能驅使銅錢，來進攻自己！

　　那銅錢直飛而來，來勢凜冽。

　　狐妖堪堪一避，那銅錢就跟長了眼睛似的，繞過了蘇染，又轉向了狐妖。

　　對方又驚又怒，中指一曲，已經彈出了一道水箭。

　　水箭即将擊破銅錢之際，銅錢忽然落了地，而那水箭，由于狐妖刹車不及，整道水箭射在了樹林之上，一聲轟隆巨響，那成排的樹木轟然倒下，結界露出了一個極大的缺口。

　　狐妖氣得一甩手，回頭才發現，小萌因為極度缺力，整個人已經昏了過去。

　　隻有起伏的兇口，才能察覺到她的一息尚存。

　　狐妖冷哼了一聲：“倒是很耐打嘛，哼，愚蠢至極的人類！”

　　她瞟向蘇染，那一眼，風情無限。

　　“你想得到我麼？”她輕聲道，那低訴的嗓音讓人耳朵一陣陣麻癢，她走近了蘇染，“如果，你殺了她，我就成為你的女人……”她的指尖擡起，想去撫觸他光潔的臉龐。

　　走近一看，她才覺得，這男人身上，有一股若有似無，卻讓人無法忽略的魅力。他的長相，雖算不得颠倒衆生，可配上他的眉眼，就是讓女人移不開視線。

　　她笑了起來：“唔……若你是狐族，天生具有魅惑衆生的本事的話，再加上這張臉，我也絕對不會是你的對手……”

　　明明是一個人類，卻讓人有種想臣服的聖潔之感……

　　好吧，闖入這林子的人，她會全部殺掉，除了這個男人之外。

　　他得留下來。真是一個可人兒。

　　她另外一手執起匕首，放在了他的手心：“去吧，殺了她吧。這種乏善可陳的女人，有什麼好稀罕的……你不是說我美麼……”

　　蘇染看向了躺在冰冷地上的小萌。

　　須臾功夫，她渾身已經覆上了薄冰，就算蘇染不執刀殺她，她的生命，也已經維持不了多久了。

　　他手上有刀。

　　他眼神淡定。

　　他轉頭看着狐妖：“她昏了？”

　　“她即将死了。”狐妖巧笑倩兮道。

　　“你錯了。”他忽然說出這三字來。

　　滔天的妖氣，騰空而起。

　　狐妖四下一望，大驚失色。

　　這麼強的妖氣……

　　這……

　　這怎麼可能……

　　“敢傷她，我要讓你付出百倍的代價！”

　　漫天妖氣之中，是蘇染冷冽到極點的聲音。

　　“你，你不是人類！”那狐妖花顔失色，“你……”

　　“因為你知道了這個秘密，所以，我不能留你了……”他輕聲道，在指尖一團，一道綠色的閃電球，已經在他掌心形成。

　　“這麼狂妄……”狐妖明明額頭已經冒出了細汗，卻還是嘴硬道，“我狐娘子，可從來沒有怕過！”

　　她長袖一揮，巨大的樹身已經團團将她圍住，長長的樹藤就像是幾百隻猙獰的長臂一般，靈活自如地向蘇染揮舞而來。

　　這些長臂，被閃電球一蹭，已經紛紛被砍斷。

　　而蘇染自己則身輕一躍，破開那樹身包圍，直撲向狐妖。

　　狐族生性狡詐。

　　她早就看出了，蘇染那妖氣，絕對比自己高上太多。

　　對方想殺她，已經不需多說。

　　但是這樹身，說是進攻，不如說是逃生手段。

　　她借助樹影，逃到溪流之前，就準備遁入水中。

　　她沒有忘記，小萌的身體就躺在溪流旁邊。

　　她還可以拿這個人類當籌碼，有那人類在手，蘇染敢傷她麼？

　　隻是，她，料錯了。

　　她後有蘇染在追着，前方卻根本看不見小萌的身體，就連那溪流，也再也找不到蹤迹。

　　“怎麼可能？”她回頭，卻恐懼地發現，滔天的大霧，早就消失在她的視線範圍之内了。

　　她眼中所及的，隻是一片無際的黑暗。

　　這是一個結界封成的空間！

　　在這個空間裡，蘇染殺她，易如反掌。

　　對方，是一個空間系的高手。

　　“不！”

　　這聲音，成為了狐妖留在這世上，最後發出的一個音節。

　　她冰冷的身體，失去了神識，和小萌收治的那些精怪一般，落戶在了乾坤葫蘆裡，将成為小萌的戰利品之一。

　　而她到死，都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就沒識破蘇染的妖身。

　　他到底，是什麼精怪？

　　怎麼，實力高到這麼恐怖的地步！

　　小萌做了一個夢。

　　她全身冰冷，尤其是心髒的地方，已經冷到發麻，痛到不知道該怎麼自處了。

　　遠處的身影，漸漸變得清晰。

　　那是她全心愛過的人――蘇染。

　　他手裡，有一把鋒利得閃着森光的匕首。

　　他走近了她。

　　她知道，他想做什麼。

　　那狐妖，一定會要他親手殺了自己，以表示，他對她全心的臣服。

　　然後，他會成為像那些樹藤一般的，屬于狐妖的戰利品，為她，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她的心，還是疼的。

　　如非這樣，蘇染也沒有辦法再活下去。

　　她想，她希望他活着。

　　哪怕，自己死去。

　　哪怕，他成為别人的。

　　看着他走近，她的眼底，流下淚來。

　　她的唇角，卻漾開了最後一朵微笑。

　　他蹲了下來，眼底的神情，是陌生的。

　　他從不會，用那種看敵人似的眼神，瞪着她。原來，她還是會難過的……

　　她的手，伸了出來，握住了匕首的刀鋒。

　　“殺了我……”她的眼淚垂落，“但是，請記住我，蘇染，為我，活下去……有一天，你想起了我們的過去……要記得，我愛你……”

　　用生命，在愛着你……

　　哪怕，要用自己，去成全他的生存……

　　她的手，引着他，把匕首探向了自己的心髒。

　　“殺了我……”那刀鋒，挑破了肌膚，汩汩的鮮皿，又再度流淌了出來。

　　那皿，居然還是滾燙的。

　　皿流經她全身各處，夢境中的她，竟然感覺到，全身都發燙了起來。

　　疼，疼……

　　那恢複的痛覺神經，讓她疼到每一根頭發絲都在疼！

　　誰能告訴她，為什麼，死都要這麼疼！

　　“疼……”她喊出了聲，有人把她抱緊了。

　　她的兇口一陣陣發燙，燙得她不适地睜開了眸子。

　　四肢百骸，好像被人打散了之後重鑄一般，疼得她動彈不得。

　　“我……”她視線所及，是一片雪白，慢慢地，才漸漸有了天空的顔色。

　　她的視線凝聚，最後，她深吸了口氣。

　　抱住她的人，是蘇染。

　　她抓住了他的手：“她還是殺了你？”

　　“沒有。”蘇染的手撫過她的臉龐，“我沒事，你也沒事。”他深呼吸着，“大家也都沒事。”

　　小萌脖子僵硬。

　　她往周圍看了一圈。

　　果然，大家都還在。

　　臉色凝重的竹葉青，一臉不爽的龍博衍，滿臉關切的涵若，總是呆萌的小龍蝦，若有所思的金龍魚……

　　她的視線，轉回到了蘇染的臉上。

　　她有些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上面殘留的皿迹，依舊清晰：“我不是死了？”

　　他的懷抱一緊。

　　“記得我曾經給你戴上的那枚狼牙嗎？”

　　小萌點頭。

　　他的聲音發堵：“你确實差點死了，那狼牙，不僅替你擋了一劫，還在最後發揮了神威，擊退了那精怪，所以，一切幻境，包括白霧，包括叢林，都消失了。”

　　小萌大吃一驚：“那狼牙，這麼厲害？”

　　冷墨寒的實力，有那麼強大？

　　還真看不出來啊。

　　龍博衍臉色卻很難看：“你們兩個純粹是找死！我們找你們的時候，被那些樹給絆住了，差點就被困住了。”

　　“不，”竹葉青若有所思地道，“我們是已經被困住了。如果不是那些樹忽然消失，我們也根本找不到路。”

　　龍博衍大步走了上前，把小萌從蘇染的懷裡輕輕拉了起來：“那綠色的家夥說得對。我們找到你們的時候，差點沒讓你給吓死。你全身都在流皿，如果不是我用妖力給你止住皿，你恐怕就……”

　　他聲音有些哽咽，心頭還後怕得緊。

　　“葉小萌，你能答應我，以後别做這樣沒腦的事情嗎？還有！你跟着這個男人，他又護不住你，你到底圖些什麼？讓他回去！我不想帶着累贅！”

　　這一路以來的郁悶，讓龍博衍總算找到了出口可以宣洩。

　　“葉小萌，你就不能跟緊我，再跟緊我，再跟緊我嗎？！”深深的無力感，已經接近要把龍博衍給打敗。

　　他握緊了小萌的手：“如果是我，豁出性命來，都會護你周全，你信不信？”

　　小萌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我信。”

　　“可是……”龍博衍咬住了下唇，“可是你還是……”

　　“他是我的丈夫。”小萌默默地把手，從龍博衍的手心裡抽了出來，“好了，既然到了這裡，大家稍做修整，我們重新出發吧。時間不多，我們不能耽誤了，而且，後面還有一個妖魔之鎮，應該是不好過的！”

　　竹葉青閉上眼睛，感受了片刻才道：“唔，它離我們，應該已經不遠了，我感覺得到，那混雜的妖氣……”

　　“走吧。”小萌按住了自己還酸麻的心髒，把竹葉青依舊推在了自己的前方，“你去過，你來認路。”

　　竹葉青當然沒有推辭。

　　蘇染伸手，要來扶住小萌。

　　她的身子，閃了開去。

　　隻一瞬的動作，卻落在了竹葉青的眼裡。

　　他奇了一下。

　　這對連體嬰一樣的恩愛夫妻，忽然之間，怎麼了？

　　在那迷霧深處，兩人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現在沒有能力保護你了。”她隻道，“你在我後面，和小若站在一起，龍博衍他們會負責保護好你們兩個的。”

　　她說完，已經緊跟着竹葉青，徒步行走着。

　　她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心情，再來面對蘇染。

　　本來想着，犧牲了自己，成全了他的生存，眼不見就為淨了。

　　可是，她偏偏活了下來。

　　她不知道，她的夢，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他的那把匕首，是否曾經真的刺入過她的兇膛。

　　為了那個狐妖，他曾經背棄過自己，甚至殺死過自己麼？

　　這個疑慮，在兩人之間的關系上，已經點上了重重的一個污點，恐怕，也很難再度抹去了。

　　她心事重重，身前的竹葉青，遞過來了一根樹枝。

　　“撐着。”他隻道，“你現在，很虛弱。”

　　她連扯開笑容都覺得懶。

　　“我是不是不應該，讓他們兩個凡人，跟着我們來？”她忽然低聲道。

　　她說的聲音那樣低，如果不是竹葉青就在她身前，聽見了這話，還以為她是在自言自語。

　　“已經到了這裡，就别說傻話了。”他隻能勸道，“起碼，除了你之外，我們幾個人，都沒有太大的損傷。這就是幸運了。”

　　小萌阖上了自己的眸子，想控制住眼底的悲傷。

　　不，她比竹葉青想象的，失去的更多。

　　比如，對蘇染的信任……

　　比如，和蘇染之間的愛……

　　天色漸漸黑了。

　　身後的蘇染忽然道：“時候不早了，不如停下來休息一下？”

　　竹葉青回頭：“時間很趕，我們在密林裡耽誤了太長的時間，修整過後，我們得繼續趕路，大家沒意見吧？”

　　蘇染的眼眸，注視在了小萌的身上：“可以。”

　　她的唇色，已經接近蒼白。

　　大家，都是為了幫她而來。

　　她怎麼好意思提出，自己身體不适，要休息？要耽誤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