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展鴻坐在一家偏僻的酒館裡,酒館裡沒有其他的客人,隻有一個黃衣女子在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嶽展鴻就坐在女子的對面,靜靜地看着她。女子喝進去的仿佛不是酒,而是水。半壇酒都已經下肚了,女子竟然還沒有醉的迹象。
“你在看什麼?”黃衣女子笑道。
“我在等你喝醉。”嶽展鴻的聲音穩定,絲毫不為眼前美色所迷。
黃衣女子眼波流轉,媚态橫生。“我喝醉了,你要做什麼?”
“殺了你。”嶽展鴻冷聲道。
黃衣女子笑得更加嬌媚。“嶽大俠,你可動得了?”
嶽展鴻面色一變,想起身卻發現已經無法動彈。“你……什麼時候下的毒?”
“在你坐下來的時候。”黃衣女子仰頭喝光杯中的酒。低聲道:“你放心,你還有一炷香的時間,可以好好安排一下後事了。”說完,她站起身準備離開。
背後一柄劍刺過來。女子轉身避過。回頭去看,出手的赫然正是方才還無法動彈的嶽展鴻。
黃衣女子露出吃驚的神色。“你沒有中毒?”
“既然知道你是來殺我的,我又怎麼會中毒?阮煙羅,這一次,恐怕死的人會是你。”嶽展鴻手裡的絕情劍再度刺出,阮煙羅動作狼狽地閃開。
“你不會武功,逃不掉的!”嶽展鴻喝道。手中的劍一劍快似一劍,森冷的劍鋒不離阮煙羅周身要害。
突然,一直在狼狽躲閃的阮煙羅回身一刺,手中的銀钗準确地刺進了嶽展鴻的咽喉。嶽展鴻的動作瞬間停止,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阮煙羅看着已經倒下去的嶽展鴻,低聲道:“你怎麼知道我是阮煙羅?”
有腳步聲靠近,阮煙羅敏銳地聽到了。她身子淩空躍起,踩着橫梁翻出了酒館。晃了幾晃,人影已經消失在人群之中。
一群人闖進酒館,一眼看見地上嶽展鴻的屍體,咽喉上插着一支羽毛形狀的銀钗。
“鸩羽钗!”
燕樓。
一襲黃衣的阮煙羅坐在樓燕岚身邊,手中卻在一顆接一顆地吃着花生米。
“你牙口真好。”樓燕岚對于阮煙羅會喜歡這種食物,實在感到奇怪。
阮煙羅笑着将手裡的花生米遞到她面前。“我自己炒的,保管比你樓裡的大師傅炒得香。”
樓燕岚藍色衣袖一翻,人已經劃了開去。“免了。你的東西,我還是不要碰的好。”
“你怕我下毒?”
“我是怕你下了毒之後自己都忘記了。”醫毒雙絕阮煙羅的東西,要吃進肚子裡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
阮煙羅挑了挑眉,收回了手。
這時,一隻鴿子落到了窗子上,咕咕地叫着。樓燕岚走過去取出鴿子腳上細竹管裡的小紙條,展開一看,面上變得凝重。
“怎麼了?”阮煙羅隻是問,卻并沒有過來看紙條。消息運營這種事,一向是樓燕岚負責,她不會逾越本分的。
樓燕岚點起火折子燒了字條,這才道:“被我們猜中了。刺殺嶽展鴻的計劃出現了變故。”
阮煙羅的臉色一變。
“幸好你沒去,否則恐怕很難全身而退。”樓燕岚若有所思地說。
“小枝呢?”這次的任務本該由她出手,因為要做試探,才臨時交給了“千面婆婆”厲蕖枝。
“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了。她沒事。”樓燕岚雖然這麼說,但是臉上擔憂的神色卻是瞞不了人的。
阮煙羅沒有問。身為鸩羽的核心成員,她很清楚樓燕岚在擔心什麼。
擔心鸩羽的将來。
作為江湖中的第一殺手組織,鸩羽在很多方面都已經相對成熟。但是,她們畢竟都是一群很年輕的姑娘。這些年來,她們跟着首領,殺人,收錢,非常的簡單。但是首領一死,她們就完全亂了。她們現在需要一個人,一個能夠成為鸩羽首領的人。
夜裡,綠影一閃。一名綠衣女子進入了燕樓。
火光閃動,蠟燭被點亮。
“你回來我就放心了。”阮煙羅一襲黃衣,嬌嫩的臉上帶着笑。
進來的是厲蕖枝。江湖人稱“千面婆婆”。是個易容高手。其實她還不到二十歲。
“幸好你沒去。”厲蕖枝走過來,将手腕伸了出來。
阮煙羅的纖纖素手輕輕搭了上去,過了一會兒才收手道:“你沒受傷就好。”
“你給的‘浮煙華’竟然沒有效果。這是怎麼回事?”厲蕖枝指的是嶽展鴻中的毒。
“那是不可能的。”阮煙羅肯定地說。“浮煙華的解藥隻有鸩羽的人才有。”說完這句話,她們兩個人的臉色均是一變。
“你的意思是……”厲蕖枝很慎重地沒有繼續說下去。
阮煙羅那雙魅惑人心的漂亮眸子裡隐隐有了一絲冰寒氣息。她沒有說話,心照不宣的兩個人都覺得目前的情況太詭異了。
翌日下午,收到燕樓消息的衆人紛紛趕了回來。樓燕岚将目前的情況簡單地說了一下。其實她也隻是一個消息的搜集者,指揮的事情,從前都是由宮懷羽來做的。
情況說完,衆人都沒有說話。每個人都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她們鸩羽雖然成立的時間隻有幾年,但是在江湖中的影響卻很大。多少成名的高手死在她們手裡,早就有人視她們為心腹大患,欲除之而後快。這次宮懷羽的意外殒命,搞不好就會成為鸩羽覆滅的開始。
“我覺得,目前我們需要找到一個新的首領。”樓燕岚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其他幾個女子互相看了一眼,又是一陣沉默。
“我同意燕燕的話。可是……我們要去找她嗎?”一直靠在窗邊的紅衣女子開口道。她的眉目不算清秀,卻有種女子少有的英氣,看起來飒爽英姿。那身紅衣穿在她身上如同火焰一般,平添了豪氣。她的背上背着一張朱紅色的弓。若是有經驗的江湖人見了這張弓一定認得出來。
“彤雲弓,胭脂箭,生死不消看。”遼東曲家的祖傳神弓。傳到這一代,由曲家四小姐曲紅绫掌管。
曲紅绫口中的“她”是誰,在座的衆人都知道。她們現在心裡都在問這個問題:“難道要去找她嗎?”
衆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靠在門邊的謝别夢身上。謝别夢依舊是一身黑衣,隐在那裡,完全沒有存在的氣息。
見衆人的目光齊齊射來,她擡起頭。“我知道她在哪裡。但是我不知道她會不會回來。”她的聲音如同她的人一樣,冷硬如出鞘的劍。
樓燕岚想了一下說:“要不然别夢你先去探探口風。”
衆人聽了都點頭。謝别夢沒說什麼,算是默認了。
“最近先停了生意吧。我覺得宮懷羽的事情還是查清楚為妙。”說話的是阮煙羅。
衆人沒有異議。于是事情暫時就這麼定下了。之後大家分頭行動。有人去查宮懷羽的死,有人去查嶽展鴻這件事的洩露。謝别夢則一個人去了一處山村。
山裡人睡得早。天剛剛黑透,村子裡就看不見幾處燈光了。偶爾傳來幾聲犬吠聲,卻顯得這個村子更加甯靜。
謝别夢的身影停在了一處還亮着燈光的房子外面。透過破舊的窗棂紙,燈光露出溫暖的顔色。
她隻是這樣站在窗外,站了很久。
直到房子裡的人問道:“你還要站多久?怎麼不進來?”
謝别夢一直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種古怪的神情。那是想進去又不想進去的猶豫。
房子很小,很簡陋。謝别夢走進來的時候眉頭一直皺着。
桌子上的油燈因為她的進入晃了幾晃,将桌子邊坐着的女子的面孔照得忽明忽暗。
女子正在燈下做針線活。見她進來放下手裡的活計,擡頭笑道:“還跟我鬧别扭啊?在外面站了那麼久都不肯進來。我要是不出聲,你是不是準備站到天亮?”女子的容貌是很美的。她的美是端莊大氣,尊貴天成。與阮煙羅的嬌媚、樓燕岚的靈秀截然不同。
謝别夢有一點尴尬。她走到桌子邊坐下。“你過得好嗎?”
女子笑道:“自然是好的。你看,我都有些胖了。”說着起身轉了一圈給謝别夢看。
“雲岫!”謝别夢突然叫了一聲。
女子停下身子看着她。
“我很想你。”謝别夢終于老實地吐出了這句話。
女子伸手拉住謝别夢的手,放到自己的臉上輕輕地摩擦着。“小夢,我也很想你。”
良久,兩個人都沒有了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