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樓大門關上,立刻引來一衆武林人的緊張。好在窗子都還開着,大家也不擔心被困在樓裡。衆人紛紛和身邊的人議論這鸩羽究竟在搞什麼名堂,就在這時葉玉姝走到前面清了清嗓子道:“諸位前來,想必是為了鸩羽受雇殺人一事。之前在宮家的武林大會上,我們的謝姑娘言明今天會給大家一個交代,自然不會食言。下面有請謝姑娘。”說罷她的身子往旁邊一側,謝别夢從樓上走下來。
衆人早就停了議論聲,一個個看着謝别夢,等待着她的交代。
謝别夢看着樓下黑壓壓的人群,忍不住皺了皺眉。無論如何,她還是不習慣在這麼多人面前說話。“諸位,鸩羽受雇殺人一事其實早在武林大會上别夢就已經解釋清楚了。鸩羽不過是個殺手組織,并非有意狙殺某個人。隻要有人肯出錢,鸩羽就會出手殺人。換句話說,我們不過就是一把刀,至于揮向誰,全看各位的意思了。”
底下議論聲又起,這時已經有人起身道:“謝姑娘,你的意思是這些江湖皿案中你們鸩羽一點責任都沒有?”他的聲音很高,顯然已經生氣。
“江湖向來是弱肉強食。有人肯花錢雇兇殺人,自然就有人肯為了銀子去殺人。就好比這柄匕首,諸位認為是匕首可恨,還是拿着匕首的這個人可恨呢?”悅耳的女聲自樓梯上傳來。謝别夢暗自松了一口氣,總算出來一個救場的。
一柄匕首突然紮在了最前面一張桌子的正中心,入木七分,顯現出手女子的功力。
衆人皆擡頭望去,卻見一個陌生的美麗女子緩緩走下樓梯,她的臉上噙着淡淡的笑意,有些輕慢,又有些嘲諷的笑意。
“你是什麼人?”之前站起身的那人問道。
女子走到謝别夢身邊,看了一眼後者的表情,笑道:“在下木蘭。”
謝别夢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果然還是用了這個名字。之前為了應付今日局面開會的時候,衆姐妹就已經商議了易容的法子。她們是世家女子,自然不能輕易露面,就算自己不在乎,也不想給家裡找麻煩。既然決定易容了,那麼名字自然也要換一換了。
不過是起個假名字,對于自幼就讀書的幾人來說本不是一件難事。可是她們畢竟是女子,對于自己的假名字也是十分在意的。一會兒嫌這個名字不好聽,一會兒嫌那個名字沒有詩意。樓燕岚足足花了半個時辰也沒有想到一個自己滿意的名字,最後厲蕖枝道:“不如你就叫木蘭好了。”
“何解?”沒等樓燕岚開口,衆姐妹已經問了。
厲蕖枝摸了摸頭,“木是取樓字的一半,蘭嘛……”她擡頭看着樓燕岚道:“你不是一天到晚的穿着藍衣服嗎?”
“噗……”衆姐妹笑倒。
樓燕岚好整以暇地扶了扶自己的鬓角,輕聲道:“那你豈不是要叫萬綠?呀,真不是一個好聽的名字呢。”說罷,涼絲絲地看着厲蕖枝。
厲蕖枝想了一會兒,終于明白了萬綠的由來。她不敢對樓燕岚抗議,隻好扁着嘴做可憐狀。身旁卻是再次笑倒的一衆姐妹。
化名成木蘭的樓燕岚站在衆人面前,眼波流轉,端得是儀态萬千。衆人不曾聽過這個名字,互相打聽着,卻發現沒有一個人認識此女子。
“你是何人?”有人問。
“這位少俠真是說笑了。出現在這裡的難道還會有其他的人嗎?”樓燕岚的聲音輕柔,說出來的話卻十分嘲諷。
那問話的年輕男子被這話噎得上不上下不下的,想坐下卻又覺得丢臉,于是再度開口道:“這麼說你也是鸩羽的人。我聽聞鸩羽之中全是女子,如今看來果然是一群狐媚之輩。想必你們殺人也定是用了一些下作的手段。”他覺得自己受到了嘲諷,心中有氣,因此說出來的話十分的不客氣。在他看來,一個女子殺人,或許是因為這個女子武功高強,比如謝别夢。但是一群女子殺人,各個武功高強是不可能的。江湖中武功高身手好的女子可謂鳳毛麟角,早就被大家所熟知,怎麼可能屈身在鸩羽做見不得天日的殺手呢?
樓燕岚聽了這暗諷她們鸩羽是靠出賣色相殺人的話後,也不着惱。“這位少俠好口才。若是你的身手有口才的一半好,這會兒隻怕就不能來到這裡了。”
男子皺眉:“你什麼意思?”
樓燕岚美目看過來,眸子裡水波潋滟,萬種的風情。“鸩羽是武林中最強的殺手組織。一般人的生意我們可是不做的。”言下之意,是諷刺男子武功低微,不夠其他人為了他向鸩羽買兇,更不值得鸩羽出手。
男子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如何能夠下得來台?當下惱羞成怒,腳尖一跺就淩空躍起,空中已經出手,一道寒光直刺樓燕岚。
謝别夢眼神微眯,手中的蟬音劍驟然握緊。不過她并沒有出手的打算,姐妹多年,她還是很了解樓燕岚的武功的。
“當”的一聲,樓燕岚手中赫然出現了一柄匕首,架住了男子的長劍。男子見一劍被架開,不依不饒,繼續施展下一招。樓燕岚手中的匕首突然寒芒盡吐,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到了男子的眼前,待男子反應過來的時候,匕首已經駕到了男子的脖子上。
下面衆多武林人都被這一招驚呆了。待看到這邊已經有了危險,這才紛紛站起想過來幫忙。就在這時,樓燕岚的匕首撤下,她的人也後退了兩步,笑道:“少俠承讓了。諸位,可是想在我燕樓動武?”
衆人一見男子無事,便都紛紛坐下。有一個精瘦的老者走上前來,擋在男子身前道:“木蘭姑娘好身手。能一招制住我的徒兒,薛某自歎不如。卻不知姑娘所使用的是什麼招式,薛某闖蕩江湖幾十年,還從未見過。”
樓燕岚抱拳道:“薛老前輩的俠名木蘭久聞。家師乃世外之人,不願晚輩提及他的名諱和武功,還望前輩海涵。”
薛姓老者見狀也不好勉強,他是一個小門派的掌門,若不是徒弟不懂事,他也不會走到前面來,當下領着徒弟退到人群中。
此時衆人再也不敢看輕樓燕岚。他們互相看了一眼,最後在人群中走出一個女人來,正是峨眉掌門鏡月師太。在場衆人中她算得上身份最高的人了。她的徒弟淩嬌嬌被鸩羽殺死,作為苦主,她自然要來這一趟。
“木蘭姑娘,你們鸩羽約大家前來,難道就是為了炫耀自身武功的嗎?會來這裡的人,無一不是有親友被你們鸩羽所殺,大家沒有貿然動手,隻是信了你們鸩羽會給大家一個交代。如今我們來了,你們的交代呢?”鏡月師太的聲音并不大,卻令場内原本有些嘈雜的聲音消失了。
樓燕岚的手裡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本卷宗。她将卷宗舉起到臉側道:“師太所言自是道理。我們鸩羽自武林大會後就不曾再接生意,這是我們的一份誠意。此外,這份卷宗裡記載着鸩羽曆年來所殺的每一個人的記錄。何人指使,什麼價錢,何人動手皆記載得清清楚楚。諸位既然都是苦主,不妨一一過來查看。所謂冤有頭,債有主,你們要找我鸩羽報仇自然可以。若是想找背後的主使者也請自便。鸩羽說過給武林一個交代,就絕不會食言。”
衆人的臉色變了又變,目光皆是盯着樓燕岚手裡的卷宗,仿佛能用目光将那卷宗看透一般。
鏡月師太的臉色不大好看。茲事體大,之前在宮家的武林大會上,謝别夢就曾經交出一本這樣的卷宗,結果包括明靜大師在内的所有人無一人敢看。那看似簡單的一本卷宗,一旦翻看,必然是一場武林浩劫。最終也隻能由明鏡大師帶回少林,放入佛塔之中不敢妄動。如今鸩羽又來這麼一招,誰敢翻看?
樓燕岚看着各懷心思的武林人,輕輕一笑,将手中的卷宗輕輕巧巧地丢到了最近的一張桌子上,而後走到謝别夢身邊,不再說話了。
那張桌子上的人都是一愣,怎麼也沒想到鸩羽會這麼簡單就将卷宗丢過來。幾人沒有妄動,不着痕迹地互相看了一眼,都在暗中思忖自己能否搶到卷宗。一旦得手,就等于握住了武林中一大部分人的把柄,何愁萬事不成?
其他桌的人也都圍攏過來,卻也沒人輕易出手。其實大多數人都清楚這招是鸩羽設好的圈套,一旦他們為了搶卷宗大打出手,鸩羽的人就會坐山觀虎鬥。可是卷宗就在這裡,在他們觸手可及的地方。這就如同敵人下了一個誘人的魚餌,并知道是餌,卻也舍不得放棄。